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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問題談到這里,我一下子發現還有一點是需要談論的,那就是為什么在當代寫作中,創新成為了不少人確立自己寫作價值的關鍵詞,在它的內里是不是隱含了另外的東西,這些東西又是什么?僅僅是布魯姆所言的“影響的焦慮”嗎?還會不會有其他的,過去我們沒有深究的原因?雖然單從“影響的焦慮”這樣的角度已經可以獲得部分答案,但我仍感到沒有充分說明問題。我認為,從近20年當代詩歌的發展狀況來看,盡管“影響的焦慮”的確存在,但還沒有真正成為使創新變成寫作的絕對價值尺度的原因。關鍵的一點似乎是,建立在當代語境中的詩歌寫作,促使創新作為尺度的很可能恰恰并非寫作本身,而是在一個大的文化語境中作為寫作者的意義本身成為了問題所在,即我們能夠看到在當代語境中創新實際上包含了寫作者對自身寫作意義的地位確證。也就是說,創新在一定程度上已經不再單純是寫作的價值問題,而且還是身份問題。從這個意義來講,創新作為寫作的手段已經溢出了單純詩學觀念的范疇,它與更彰顯的社會反應機制有關。

那么,我能不能因此說,由于創新與社會反應有關,它所包含的除了“影響的焦慮”外,還一定有著諸如寫作抱負、詩歌野心、名利思想這樣的東西?并不是我非要從不好的方面看待人們的創新意識,從正面的意義來說,寫作抱負、詩歌野心、名利思想也并不是要不得的,它亦可以被看做是寫作的動力。存在于當代詩歌寫作中的這些現象之所以不是單純的,是因為在缺乏基本意義上的正常文學流通場域的我們的時代,同樣是把創新作為自己的寫作前提,不同的人最終呈現出來的卻是非常不同的要求,創新在他們那里,也就在最終的意義上成為不同的東西;對于有的人來說,創新可以滿足自己對寫出屬于自己的詩篇的要求,對另一些人則是能夠使自己獲得詩歌名聲的便利方式。我們也看到情況的確如此,對于一些人而言,所謂創新本質上已經與創新無關,他們的所謂創新也不能算是創新,而是在創新的旗號下使自己獲得滿足。不怕說得難聽,我認為正是由于這種情況的存在,中國當代詩歌與創新的關系,早已不是單純的文學進步的關系,它在一定程度上變成某些人寫作的權宜之計,變成了寫作陰謀。

事實上我正是面對這樣的現象認為,我們必須搞清楚創新與寫作的關系。當創新是在對詩歌形態學意義的認識上展開時我并不反對它。我不能同意的是把它當成價值標準來談論。正如在第一部分我談到過創新不能成為標準。在這里我還要指出,非但它不能成為標準,而且還必須防止將之當做應對批評詰難的擋箭牌,也就是說將創新當做武器。可以肯定,創新到了這一步已經與文學無關,有關的是道德與倫理了。我甚至認為,怎樣看待創新存在道德與倫理的底線怎么設置的問題。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我真的覺得,任何情況下如果創新被納入了非詩歌本體的策略化框架,它最終必定顯現出來的是寫作者對寫作之外的利益的態度,而非對寫作本身意義的認知。更進一步說,在這時候來談論創新,它顯示的必定不是創新之于詩歌的關系,也不是顯示創新在具體的時代的寫作局勢中的意義,它顯示的只能是某種可以稱為虛偽的人性缺陷,我們稱之為人性惡的元素不可避免地灌注其中。不說遠了,近幾年發生在中國詩歌中的情況不正是如此?

所以,雖然我同意將創新與文學立場聯系起來,但仍然覺得我們不能單純地將如何對待創新看做是文學立場問題。在簡單的情況下詩歌的立場固然重要,但在更為復雜的情況下如果我們僅僅將問題局限在詩歌內部來談,就很難說清楚為什么同樣是創新,到了最后此創新與彼創新會出現巨大的差異,并因此讓人陷入談論創新卻無法理解當代詩歌已經出現的各類現象的窘境。問題是,這又是必須搞清楚的問題,不搞清楚我們便很難最終理清哪些是當代詩歌中有效的創新,哪些僅僅是打著創新旗號而與創新無涉的東西。因此它需要我們真正看到要談論創新之于詩歌發展的意義就必須廓清創新的內質,并最終確定在當代詩歌寫作中,創新與其他屬于寫作學中的問題的關系,譬如創新與傳統的關系,創新與現實的關系等等。沒有這些關系的廓清,我很難認為我們對待創新的態度是理性的,和有理論意義的。而我們可以看到現代主義以來,那些形成了巨大影響并產生了成就的文學思潮,恰恰在于它們能夠理清自己與其他事物的關系。

繞來繞去,好像我又回到前面提到過的關系問題上了。我承認的確如此。我一直有這樣的看法,即詩歌的產生就是與各種關系斗爭、妥協的結果。寫作從來不是單純的、如我們說的只是內部的事情。什么是詩歌的內部,僅僅是語言陳述、事物分析的方式,或者說僅僅在于成就一種美嗎?很顯然并非那么簡單絕對。仍然是艾略特說過:“從來沒有一位詩人,或從事任何一門藝術的藝術家,他本人就已具備完整的意義。”雖然我知道他的話主要是說明個人寫作體系的建立有賴于其他體系的證明,但我想他的話用在這里仍然有效。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不是僅僅將創新看做絕對的事情,那么我們就應該看到,從來就不可能出現拒絕了所有外部因素作用的創新。自身不能成為自身的尺度。更進一步說,當我們意識到對創新的意義的評價并非來自于自身時,我相信我們應該能夠看到如果我們還要談論它的意義,那么對這一意義的尋找,就不可能將之單純地作為原則來考慮,而是應該從本體論中走出來,使之變成與文化歷史發展相關的,建立在認識論基礎上的寫作認識。如果這樣,我相信我們會對創新有更為深入的理解。

2003年6月于上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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