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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撫鏡嗟嘆聲 擾誰寧靜夜

白澄詠還不是純平君主的時候,就見過那位孫妃了。至此她還未曾聽聞過孫妃的閨名,這是最叫她遺憾之事。

可孫妃的風度,卻叫她過目不忘。如今不少人攀附孫家,都會以這么一句話起頭:孫大人,您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可白澄詠再明白不過,那位孫妃絕不是一個孫倍能養出來的,她在宮里蟄出,完全靠的是自己。那種不倚仗任何人的姿態實在成了白澄詠的一個夢,不光在夜里,在每一個她出神的時刻,總會溜到她的心頭。

然后是吳熙介。

那是她選定的人。不要父親母親的安排,她相信,這樣的大事是該自己做決斷的。為此她與父親鬧翻過許多回,其間爭吵的,她父親是竭力說著吳家多么的狡詐,而她卻抽泣著爭辯自己的能力已經足夠擇定夫婿。她的父親拂袖氣走,她當晚沐浴時忽覺心頭蒙上了一重陰影,怎么也掙扎不脫。她將頭埋進水中,竟然清凈了。

一旁的侍女掙不出她,她竟在水中笑了,她笑自己越來越接近真相邊緣,她的意識卻不再清晰。白澄詠在那一刻將吳熙介與那霄序在眼前一點一點地比照,發現二人竟無一處不同,都是男人,都握著權力,也都受人擺布……

唯有后宮中那位女子,雖是不得已嫁了,還是從前的模樣。白澄詠或許是瘋了,可她以為自己是看清楚了——凡是嫁人,都是那么一回事,無論嫁的是何人。

的確是如此嗎?還是,她本就沒那么鐘情吳熙介,以至于所謂的反抗、私奔,都只是一種夢幻?

她本以為自己不用再去想這其中的答案了,或者至少不用受情勢的脅迫,不得不選出一個來。可她沒有死。這也罷了,她自以為躲在惠王府里,只需向父親裝出一副虛弱樣子,便可以躲過責問。可那個在花燈之下望著她的人,竟還能想出辦法進到王府里來逼迫她。

白澄詠心中一驚。她將手中的小鏡丟開,像一只受驚的兔子那樣慢慢地回憶自己剛才的想法。

“郡主,怎么了?”侍女小梅循聲跑來。

逼迫……

白澄詠連忙拿過織錦首飾盒,將里面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不……怎么會這樣?

“郡主,我來幫你找,你要找什么?”

白澄詠抬起頭來對她苦笑一下作為應付,將她推到一旁,一雙手在那一堆首飾里翻來覆去地找著,手掌叫簪子尖給刺破了,血滴在一直壓在幾案上的刺繡上,將一朵粉色睡蓮染成了黑色。

沒有……沒有……

白澄詠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仍舊不是。她把小梅拉到身旁坐下,后者一臉的驚恐。她不懂小梅在怕什么,可她管不得了。

“小梅,我那個珍珠耳環呢?”她用小指指尖比給小梅看,“這樣大小的,先前在宮里丟了一只,我明明把剩下的那一只收的好好的,怎么不見了?”

“郡主,是孫妃給的那副?你把其中一只丟在宮里了?那怎么好!如果被孫妃知道了,恐怕要以為你不看重她的賞,要生氣呢!”

白澄詠又一次一把推開小梅,頹然坐在幾前,望向窗外。

一片海棠花瓣落在窗沿上。昨夜大雨,該是風吹落了的。可白澄詠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見。她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因她耳中的聲音已足夠喧囂了。

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小梅,我想起來那耳環去哪兒了。”

她喃喃道。

只是身后的人已經不是小梅,換成了能聽懂她言語的小迎。那晚信使來的時候,即是小迎在服侍她。

“我把那耳環,給了吳熙介了。”

“是,郡主,連帶著讓寧侯出面的口信,一并給了吳公子遣來的信使了。”

白澄詠猛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接著是又一個,又一個……直到她被侍女拉住了才住手。半邊臉上透出紅,不是海棠花的紅,是火焰的紅,火燒般的痛。

“郡主,你這是!是做什么呀!我發誓,我是從未說出去過的,誰也不知道的,郡主你放心吧!”小迎連忙保證道。

白澄詠既已清楚自己的心思了,怎會還去附和那吳家公子的“密約”!是的,是的她早該知道,她的母親是那般的自輕自賤,毫無話語的伸張,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她不肯嫁,因此無論是霄序還是吳熙介,都是一樣的,可是,她卻利用吳熙介來逼退霄序……

白澄詠猶記得,那年元宵,宮里擺宴,吳熙介傾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旁人說,吳熙介是為著她的郡主身份,又有說勸她回頭,說那吳熙介的父親吳聞傾便是個品行不端的活例子。可是她自己從未懷疑過吳熙介的心意。當時場上那樣多的名門貴女,她不過一個擺設一般的郡主,且又冷著一張臉,若是為著名跟利,吳熙介全然不必選中她。他是個極其聰明的人,至少,他沒那么傻。

而賜婚一事一出,他不僅沒有掉頭逃跑,反而千方百計地穩住她,一次次遞上他的承諾。她心里明鏡一般,她的確是幸運地得到了他的傾心。

可另一邊,是她自己的懦弱、恐懼逼得她必須往后退。婚姻嫁娶,最是世間恐怖之事,會將一普通人剝去一層模樣。她又沒有自信能做孫妃那樣的女子,提起一口氣來布置家庭中的瑣事,并分辯小人的冷言冷語……她做不到。

明明是她利用了其人,現在卻告訴自己說,是吳熙介在逼迫她!好個純平郡主,好個白澄詠!

她眼睛一翻,暈過去了。

再睜開眼時,屋內一片昏暗,已入夜了。白澄詠努力抬起眼皮望了望留給守夜侍女的位置,是空的。恐怕…父親或是管家正在審問她們吧。

她撐著橫欄坐起身,悠悠地步出了房間。

一路上竟無一個人阻攔她。

惠王府怎么如此空蕩?

她笑了。這才幾天?那些阻攔吳熙介的護衛呢?便已經散去了嗎?

應皇帝的要求,惠王府內也是百步才有一燈。正是這份荒涼在白澄詠一步一步的趔趄中切割著她的心。

是不是旁人都知道她的陰險了?所以都躲避著她……她的父親呢?也放棄……放棄了嗎?

母親!白澄詠猛地想起自己還有母親。她該去找她的母親,但是想來她的母親也幫不上任何的忙。她只會惹她的母親哭上一場,不,她還要受那人一頓諷刺,她受不得了。

她橫穿過王府,這王府的東邊更是荒廢。這真的是惠王府嗎?還是什么陰曹地府?

可是,前方居然有一間屋子亮著燈。那是誰?

白澄詠走過去,徑直推開了門。一女子坐在桌前,撫弄著一把刀。那刀實在簡單,不知這女子為何如此珍愛。

或者,她就是陰間的使者吧?那刀,便是她的結果。

白澄詠笑了。因為實在可笑。她還沒瘋,這王府的東院住的是皇帝的胞妹,白璧,這事兒雖是個秘密,可她父親沒有瞞著她。

“玄鳥,你為何不坐?”

說著,那女子將擋住面容的碎發別到而后,抬起頭來看著白澄詠。

只是這一看,白澄詠終于相信了心中的危險念頭。這怎么可能是皇帝的胞妹?這樣一副面孔與她平生以來見過的所有面目都不一樣。那一對淺色的眼珠,映著的是忘川上的風波吧?那白的像紙一樣的皮膚,是因著她本就不屬于人間吧?她揉揉眼睛,等再睜開眼時,眼前人卻不見了,只留下那把刀,仍平放在桌面上。

白澄詠伸出顫抖著的手拿起那把刀。刀很重,在刀鞘的凹槽里一道陳年血跡吸收去了所有的光,只剩下黑。

“你!你做什么!”

白澄詠抬起頭來,看向聲音來源處。一身著白衣的女子正拿手指向她,她的手腕處縛著一段紅繩。方才那奇異的女子躲在她身后。

刀鞘鐺地一聲掉在地面上。白澄詠只是轉了轉手腕,那刀刃便卡住了她的咽喉。為何刀突然不重了?一定是因為……因為今天是她魂飛之日……所以才如此容易……

“你!你別動!那刀不該見血的!”

躲在白衣女子身后的那人開口說話了。白澄詠又笑。不該見血?那刀上的血痕明明已經見證過寂滅,如今又談何不該?

該與不該是一回事,是與不是,又是另一回事。可她一心只想著解脫好,再沒別的念頭。刀立刻割破了她頸上的皮膚,一絲細血劃過她袒露的頸項鉆進淡粉色的襠襟,似乎消失不見了。

她猶豫了,那鮮艷的顏色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她心上那重迷霧散去了一點。只一點,卻足以讓她踏回到人間來。

她真心想死嗎?或許……并不……她只是想逃。天下這樣大,她卻非得要逃到陰間去嗎?興許人間便有處地方,能讓她再重新活過呢?

“玄鳥,你你你,你幫我……”

“公主你別急,我我也沒見過這啊……”

“她是誰?”

“啊?啊!我看看……是西院的郡主!”玄鳥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腦門一下,想著一個弱女子怎會如此輕易地溜了進來呢?

“快救她!”

“可是……”

“別可是啦!她一副求死的模樣,這可如何是好……”白璧想著自己在惠王府住了這十許載,怎么也不忍心看惠王的獨女死得這樣凄慘。

玄鳥把心一橫,想著公主說的沒錯,這純平郡主若是死在這里,一定會給她們惹來麻煩。那惠王本來心里就裝著不忿,他們朝上的如何她不管,可千萬不能讓差錯出在這兒啊!

“你有什么要求?你說!”玄鳥厲聲斥道。

白璧柔聲補上一句:“你說說吧,萬一我們能幫你一點呢,有一點是一點……”

她倆眼見著這女子——白澄詠,住在都城里的最后一位郡主——抬起臉來,一雙眼睛霧蒙蒙的,像下過了雨,又不知還會不會再下,叫人不安地反復看來確認。她把刀愈發靠近脖頸,聲音嘶啞地說道:“我要逃。我要你們幫我,逃的越遠越好。最好……干脆到西邊去。”

話落,白澄詠仔細端詳了一下那躲在人身后的女子。她倆正交換著眼神,一個兩個都不知如何是好。既然是皇帝的胞妹,或許還真能幫她逃走呢?可……方才她迷走了心智,此時,她才清楚地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分明是一胡人……?

怎會如此?

她曾見過皇帝多次,其人是一副帶點文弱的漢人模樣,與胡人八竿子打不著一撇。她蹙起眉,不自覺喘氣愈發快了。

“好……好吧。我答應你。”

站在前面的白衣女子承諾道。

白澄詠將刀扔到地上,注意到那躲在后面的公主幾乎彎下身子來意圖接住從她手中落地的刀,只是是不可能接的住的,她們之間有那么遠的距離。

白澄詠揚著眉,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要去長亙,立刻啟程。你送我出王府,為我安排出一套馬車,我不用你跟隨。”

她怕對方趁機殺她,畢竟這一次是無法辯解的威脅。她相信對方無法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找出另一個敢對郡主如何的人來。

“我需要半柱香的時間,往長亙去路途遙遠,我須得備好所用的錢財。”

白澄詠點了點頭。這白衣女子隨后將躲在自己身后的公主安撫到里屋的塌上坐下,之后便踏出門去了。

半柱香后,她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個著粗布衣衫的男子。

“此人通曉從都城到長亙一路上的所有驛站關卡,向來是用作急行時的幫手。門外候著一輛馬車,馬車夫是平日里送你出門的那個,你一定面熟。”

白澄詠打量著那躬身行禮的男子,最終猶疑著點了點頭。

只是這白衣女子忽地轉過頭去申斥般說道:“公主,不要好奇。”

那公主不知何時悄悄移步到屏風一旁,正躲在其后向來人眺望著。經白衣女子這么一說,她立刻轉過身去,于是她小小的身軀便完全隱匿在屏風之后。

白澄詠只覺得一陣苦。她如今不得不離開她唯一熟知的地方,而那皇帝的胞妹卻仍保有如此的好奇興致。罷了,她就要離開了,不必在想這些煩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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