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澤才伸手把因腿上的傷口早就疼的青筋暴起、臉色蒼白，還在極力隱忍的千羽擁入懷中，讓她感受自己強而有力的心跳，一邊放緩了語速輕聲安慰道：“好了，不難過了，我在這里，開心一點，嗯？我喜歡你笑的樣子。”

數月之后，城郊外，一座廢墟的破廟里，二人再次并肩席地而坐。

天上的那輪圓月，無暇的月光，潔白如雪，照在席作的臺階下，靜謐的夜晚，兩人皆是沉默不語。

沉默過后，澤望向自己身旁的千羽，“羽兒，你可知，做殺手的首要準則是什么？”

“知道，斷情絕愛。”

再聽到千羽的回答后，一向狂傲不羈，獨來獨往，雷厲風行，不近女色，不可一世的澤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贊許之色，“看來，你心里面很清楚，平日里也很懂得分寸，和同伴們相處知進退，不做觸及殺手這一行業底線的事情。對于常年行走在懸崖邊緣的我們而言，斷情絕愛無疑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告訴你的是，我和他們不一樣。”你如是說。

聽著你那充滿磁性及其溫柔的嗓音，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也有一瞬間的沉淪。那時的我就像走失的鳥兒歷經滄桑，終于找到了家，就像冬日里那一束可貴的陽光，一點點地暖進了我的心里。

我這才知道原來在你的心里是愛我的，只是幼年時的那些經歷，讓我早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更是在看透了這世間的人心涼薄之后，早已養成了喜怒不形于色，讓人無法看透自己的心思，從而掌握自己的命運。自然不會相信這世間所謂的情愛。

我從來沒有想過的是，這世上除了母親之外，還會有人真正的在乎我的生死。可是卻是在你我是敵對關系這樣的境況下。一時間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壇子，酸甜苦辣，各種滋味全部都一股腦兒的涌上心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我在你的懷里大哭了起來，你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慰著我，卻不多問一句。

后來，你在一次任務中遇險，我不顧眾人勸阻私自去找你。

在看到你滿身是血倒在血泊中，我腦袋一蒙，不顧一切的跑向你，突然覺著好不容易找到的光瞬間便滅了。

我才發覺，原來你在我的心中是那么不同。

所幸那次你雖受了重傷，卻并未傷及要害。可事后我卻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你在那次任務中失敗了，甚至丟了性命，我會因此高興嗎？當你真正離開這個世界時，我是否真的能夠冷靜面對，你在我心里真的只是無關緊要的人嗎？我真的不愛你嗎？忠于使命對于我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被墨琛威逼殺了自己最愛的人，他日功成身退，再次面對墨琛時，想起過往心里真的對他沒有一絲怨懟嗎？發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再次回到他身邊，不得不面對他時，在那種境況下自己依然能裝聾作啞，自欺欺人，心平氣和地當做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如之前那般仍然尊奉他為主子嗎？難道自己就真的愿意一輩子對他俯首稱臣？很顯然，答案無從知曉。

那件事后，我被墨琛重罰，他警告我，不要對你動情，動情的后果我承擔不起。更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可我卻充耳不聞，心里卻是欣喜的，那一刻，時間仿佛都停止了，我的腦海里只想著你還活著，真好，我慶幸那次我并沒有失去你。替你受過，我甘之如飴。

夜半，我看著你蒼白的臉，有些難過：“傷還未好，怎么下床了。”

你看到了我手上的傷痕，眼里滿是疼惜，“千羽，告訴我?，手上的傷是怎么回事，痛嗎？”

我抬頭驚詫的看著你，心底有一股暖流劃過，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世上竟然還會有人關心我，那一刻我只想任性的在你懷里大哭一場，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顧，盡情的享受著你帶給我的溫暖。被人牽掛的感覺真好！

我一度認為自己無藥可救了，可是看到你為我擔心的模樣，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值得。這算愛嗎？聽聞愛情是甜蜜的，可為什么我卻是這樣的苦澀？仇恨與情欲交織著，簡直比我身上的傷還要疼痛萬分！

理智告訴我，你絕對不能活著，你活著將會是我一生的劫難，可真正到要殺你時，我又于心不忍！

隨即，我揚起一抹微笑，看著你滿是擔憂的神情，故作輕松道，“沒事，早就不痛了，我們做殺手的，受傷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嗎，好了，別這么婆婆媽媽的，這可不像你。”

你看著我許久，當我準備離開時，你卻一把你的將我抱在懷里，沙啞著嗓子：“都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還害得你為我受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而后，你將一個彩色手釧戴到我手中：“生辰快樂，喜歡嗎？”你吻著我的額頭：“小丫頭，以后就讓大哥哥來保護你。”

我吸了吸鼻子：“什么大哥哥，別忘記了，你也只比我大三歲而已?。”

你覆上我的唇，我的心間一顫，你說：“千羽，以后就讓我做你的大哥哥，照顧你一輩子。”

我微微一愣，最后嬌羞點頭。

我想，我是喜歡你的，我想我是心悅你的！

二十四歲那年，你孤身一人闖入了神機宗古堡的內部，從機關重重地形錯綜復雜的地牢中，只身一人救出了我，并且在以重傷的代價的情況下，斬殺神機宗最強的殺手——寒。

看到你出現在我視線的那一剎那，我卻莫名的一笑，心里泛起一絲絲波瀾。

隨后的相處中，我漸漸的愛上了你。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就像人們常說的緣分。

后來你對我說你愛我，對我說，我是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以后不會再讓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對我說，你會永遠相信我，你對我好，好到我能忘卻我是一個殺手，好到讓我漸漸地忘記了我來到你的身邊真正的目的，好到我忍不住想要與你共度一生。

直到你執行任務的前一晚，墨拿我母親來威脅我，冷漠而殘忍又無情地告訴我，無論最后我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亦或者用什么樣的方式在最短的時間內贏得你的心，獲取你的信任之后，務必殺了你！否則，他將無法保證我的母親可以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我這才如夢初醒，才記得自己是一個殺手，才記得我是不能有感情的，才想起我來到你的身邊只是為了取得你的信任，然后殺了你……

聽到墨琛那不帶一絲感情的冷冰冰的話語，只覺得全身冰涼，頭皮發麻，熱血流盡，一顆心隨著墨的話語逐漸沉入谷底……

那一刻，我只想拔刀自刎，可我知道我不能，正所謂，打蛇打七寸，只因墨手里此刻握著的恰好是我的命門所在，使我動彈不得。

雖然內心恨極了他，但卻也無可奈何、無力反抗，終究是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只能乖乖的聽命于他。我再一次的因為母親而妥協了。

澤，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里沒有了這些權利和貪婪，只有我和你。

猛然，門似乎被打開了。

你從門外進來，一襲白衣，袖口的紅梅朵朵綻放，微微一笑，亦如我記憶中的那樣溫潤。

你牽起我的手，俯身在我耳旁輕聲說道：“娘子，吃飯了。”

我們靜靜坐在山頂上看著夕陽西下，你靠在我的懷里緩緩的睡著了，我看著我懷里勾起了嘴角的你，開心的想著，你的夢里一定有我吧。就這樣，就是一輩子。

澤，我這一生殺戮太多，不是一個良善的人。未能陪你攜手到老，不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親手殺了你，不是一個好伴侶。

希望來生，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你會有一個愛你和你的孩子的妻子，她會陪你相守到老，她會做到對你承諾的一切。

你會帶她去看花開花謝，聽雨打荷葉，她會在你們很老很老以后還將你擁在懷，她對你說著她很愛你，她會做完所有我想和你一起做卻還來不及做的事情……

只愿你在生命的余閑中，能曾恍惚的想起，在你的生命里，還曾經擁有一個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