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腳絆倒了正路過板凳的安平。

就是那么巧，安平就剛剛好撞了上去，危機時刻人身體本能的反應促使安平扭過頭躲過了致命的傷害，但右側臉卻被竹棍的尖端從額頭劃到了下頜角。

“啊！”

孩子群中爆發出哭聲，尖叫聲。

罪魁禍首的安麗麗哭的比誰都惹人心痛，她的眼中滿是驚慌的看著從板凳上緩緩爬起來的安平。

安平覺得自己的右臉很痛，但是一時間又不覺得痛，她的右眼被什么東西糊住了眼睛，周圍人全都驚恐的看著她。

她低下頭，伸出雙手，接住了從自己下巴一直低落不停的些微粘稠的液體。

紅色，跟外婆家過年殺豬時候流的血一樣的紅。

安平想到了什么，宛如感覺不到痛一般撫上自己的右臉，她緩緩轉過頭，看向墻上貼著的鏡子。

鏡子的女孩子，粉色的裙子上是一大朵血紅色的花，還在不停的蔓延，這個女孩子，看起來不像一個洋娃娃，不滿鮮血的臉，在白皙皮膚的襯托下，好似恐怖電影里的鬼娃娃。

安平覺得自己的喉嚨宛如被掐住，眼眶干澀，什么都說不出來，哭不出來，身體僵硬著也不知道如何動彈。

聞聲趕來的大人驚慌的臉色，混亂的場面，在她的眼前漸漸失去顏色。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醫院，她看到外婆激動的眼神，眼底紅腫。

那段時間，王火每天都給安平打電話，一筆又一筆的錢從國外匯入到外婆的農村信用社賬戶里。

輸液的針扎進她的血管一次又一次。

可是安平還是沒有等到自己的媽媽回來。

她都快不記得自己媽媽的樣子了，想起的時候總覺得還清晰，可想真的看清楚的時候，又覺得很模糊。

安家再也不好意思叫安平去一次了，之后過年時候，給安平的紅包都特別大。

因為是巧合，在場的孩子被各自家長揍了一頓，告誡不許再弄到任何棍子棒子，安麗麗什么都沒有遭受，人人都只覺得是巧合，誰也沒在混亂中記起是她絆倒了安平，安麗麗唯一受到的懲罰就是看見滿臉是血的安平所受到的驚嚇。

毀容，這對安平是一個陌生的詞。

從此，安平算是徹底的開始了一個人的學校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看著學校旁邊新開了一家店，隔壁班很多小女生喜歡的王笑耳還沒去上早讀，在路邊憑借自己的可愛的模樣招呼過往的人。

忽然，他看到了安平，小跑著到背著史迪奇書包的安平面前，笑的很燦爛。

已經很久沒有同齡人這樣對著她笑過了。

“我爸爸新開的店，賣麻辣燙，你要不要當第一個吃的，我爸爸說的，第一個客人要是女生的話之后生意都很好，你要是吃，我們就只賣你五毛錢一碗。”

安平點了點頭，隨后低下了頭。

這樣她臉上的疤痕會不不容易讓人看到一點嗎。

王小二麻辣燙。

按照王笑耳名字的諧音取的店名。

說是麻辣燙，但之后王笑耳跟安平透露，那只是他爸爸跟城里人的風，其實他爸根本不會做麻辣燙，只是拿了個大鍋，用紗布包著底料燒開，一股腦倒進去些紅苕粉，海帶，硬涼皮，和土豆冬瓜什么的煮熟，賣一塊錢一碗，中等的一次洗紙碗。

旁邊還有醋，油潑辣椒，花椒粉，鹽，雞精和蔥花，憑每個人愛好自己加。

招攬到第一個客人的王笑耳自告奮勇的要給安平那一碗麻辣燙加佐料，往里面放了一大勺的油潑辣椒。

然后將這碗麻辣燙送到安平手里，完成任務的他剛好可以和安平一起去上早讀。

聽著王笑耳在旁邊說著有趣事情，毫無芥蒂跟自己一起上學，安平心里的那一塊忽然覺得暖暖的。

挑起一筷子海帶送進嘴巴里的安平在口腔感受到了辛辣的刺激，大腦釋放出的多巴胺混合著她此刻的快樂感。

“好吃嗎？”

“好吃。”

安平點頭，不動聲色的走到王笑耳右邊，她想，原來越辣的東西吃了，人會越高興啊。

回家之后吃面時候隨手舀了一勺油潑辣椒的王笑耳，整頓飯都被辣的吃不下東西，他想到了今天早上自己給安平碗里加的那一碗辣椒，心里涌現出了濃濃的愧疚感。

此后，每天安平都會關顧王小二麻辣燙，會在王笑耳驚訝的神色下加更多辣椒，她有時候是端著紙碗跟王笑耳邊走邊吃去上學，有時候是直接在他家吃了后跟王笑耳一起做作業。

王笑耳家大人樂見于此，誰叫安平是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呢。

王笑耳靠著學霸安的大腿，雖然成績也沒見好多少，但卻少挨了家里人很多嫌棄。

在學校內的王笑耳路過教室時候都會跟安平打招呼，那些孤立安平的女生卻不再好意思去奚落王笑耳，反倒開始討好起安平，想借著跟安平玩的機會多跟王笑耳說幾句話。

安平再沒有自己動手打過人了，因為一個當著她面又罵她丑八怪的男生被王笑耳在操場攆著打的鼻青臉腫，被全校幾乎所有人看到。這時候才有人知道，看起來那么斯文好看的男孩子，打起人來也能這樣兇殘厲害。

再沒有男生敢嘲笑她了。

再沒有女生來孤立她了。

那段晦暗日子里安平最希望發生的事情，伴隨著王笑耳，都一一來到，可現在這些，在安平的心里，都抵不上半個王笑耳。

轉眼小學畢業，王笑耳的那張同學錄沒有歸還給安平。

他寫的很慢，別人都寫好了，他還沒寫好。

王火回來了，她帶著安平去了藍白國的首都，那里的美容技術是全世界最發達的。

可是安平還太小，才十二歲，那樣的疤痕修復手術至少要等到她十八歲后才能做。

等到安平回到家的時候，王小二麻辣燙不見了，已經懶得跟人接觸的安平問遍了周圍所有可能知道原因的人，人們只說他家搬走了，說多半是中彩票了，所以連夜搬走，一點消息都沒留下。

那是個小學生還沒有手機的年代，王笑耳跟那張未歸還的同學錄一樣，從此在安平的世界里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