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晨風的睡前故事集
- 安迪斯晨風
- 1571字
- 2019-04-28 09:26:24
我來到洛中上了大學以后才知道,原來并不是家家戶戶都會在家中正廳的臺桌上供奉“黃天”的神位。甚至我的同學們都沒有聽說過我從小到大都虔心祭拜的黃天,他們聽說我信仰的居然是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神靈,都或明或暗地發出一陣嗤笑。這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也對他們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憎惡感。
我的家鄉在距離洛中大約三四百里的一片大山里,我爺爺說他年輕時候從未走出過毗鄰村莊的群山,直到有一天帝國鐵路測繪局的測繪員們來到這里,在地下發現了珍貴的輝鉬礦,花費五年時間才鑿穿了一座山嶺,讓車頭上冒著白煙的火車可以從中穿行。
那一年,我爹才剛滿周歲。
我爹是鐵路修通之后,村里走出山外的第一代人,他的學習成績不錯,考上了省城里的一所師范學校,畢業以后本來有機會留在省城任教,但是他覺得自己在外地總會頭疼煩悶,一回到故鄉就沒有事了。爺爺說我爹是這個村里的人,無法脫離黃天的懷抱,便讓他回到家鄉,在小學教數學課,后來娶了一個鄰村的女子,生下了我。
到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們的村莊早就已經和縣城連接在一起,徹底融入了外面的世界。家鄉的叔叔伯伯們大都在礦上做工,靠辛勤的勞動領取不菲的收入,而另外一些叔伯和阿姨們則有不少坐著鐵路到了縣城、省城或者更遠的洛中去打一份工。他們要到年節的時候才會回到鄉里,和留在家里的老人孩子們一起渡過一個星期,然后又要像候鳥一樣撲扇著翅膀飛走。
但是據爺爺說,我們村里以前其實是不過年節的,在每年麥熟的季節,“黃天”就會過生日,那才是我們村里最為盛大的節日,村長除了安排祭拜大典之外,還要搞一年一度的“摸彩”。后來我們村里挖出了鉬礦之后,外來的工程人員越來越多,摸彩才慢慢停辦,只保留了“麥熟祭黃”的儀式。
我長大到9歲的時候,才在小學的課堂上聽到一個老教師說漏嘴講了一句“現在的孩子,都沒經過摸彩,也不知長不長得高。”回家以后,我便纏著我爹問詢,到底什么叫“摸彩”,我爹推三阻四、支支吾吾地不肯說,這就讓我愈加好奇了起來。但我翻遍了高中圖書館里的書,都沒有找到一個確切的回答,好像所有人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
盡管縣城里面的人也不知道什么叫“摸彩”,但是他們和我們村里一樣也會祭拜黃天,在我們高中學校北邊不遠處還有一座香火頗為興盛的黃天廟宇,據我二伯說這里曾經挖出過一具大到嚇人的巨人骨骼,現在收藏在省城的博物館里。不過我在上大學以前從沒有走出過我們縣的范圍,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這樣一具巨人骨骼,我也無法確定。
幸運的是,我并沒有遺傳我爹的戀家病癥,來到洛中最為知名的那所工業院校已經有兩三個月了,不但沒有任何頭疼煩悶的癥狀,而且覺得大學里的居住環境和食堂飯菜都比高中時期好得太多,以至于我都忘記了跟高中時候的同學們寫信聯系。
作為帝國的首都,洛中匯聚了這個國度最為精粹的食物,即使我們學校食堂做得味道不是十分道地,也比高中時代常年吃的煤油味白菜土豆好出太多了。蜀州的水煮肉片、云州的菌菇湯、越州的松鼠桂魚都讓我這個土包子大飽口福。
唯一讓我難受的是,可能是洛中的人生活環境太好,蚊子也比我的家鄉多了很多。即使已經進了十月份,每天晚上寢室里蚊子還還是嗡嗡叫個不停。但這也只是我睡不著覺的次要原因,主要原因在于我的室友們有兩三個實在太喜歡聊天了,每天晚上都要從本朝太宗皇帝力挽狂瀾擊敗韃清的英雄氣概聊起,一直聊到先帝西征、飲馬天山,對每一個細節都要擊節贊賞一番。我對這些王侯將相的故事興致缺缺,所以每天晚上都要扮演一個提醒室友們睡覺的黑臉角色。
終于等到夜里1點多鐘,寢室里的臥談聲慢慢平息,鼾聲和磨牙聲此起彼伏響起來的時候,我才悄悄披上衣服起床,從枕頭下面拿出一本書,躡手躡腳地走到樓道里長亮著煤氣燈的公用水房。
書的封面是湛藍色的,看起來十分清爽,但是像血一樣深紅色的四個怪字破壞了這本書的整體觀感。這四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如果不認真觀看筆畫的走向,很難猜出來它們是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