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力坤見儷如淚眼朦朧,心想定是中間出了什么變故,便勸慰道:“小姐既有難言之隱,便不說了吧。”儷如搖了搖頭,道:“倒也無妨,不過今日官場之錯綜復雜、卑劣齷齪,倒是出乎我之預料。”解力坤聽她言語已明白了幾分,便道:“我落草以來,雖身在綠林,但也沒覺得比衙門兇險太多。那慕連洲我也曾耳聞,想來小姐跟他結識,中間也是諸多曲折。”儷如道:“你說得是。”
忽然想起玲瓏與自己同赴生死,儷如慌忙問道:“你可見得玲瓏?”解力坤搖了搖頭。儷如便要解力坤帶她去尋,解力坤執拗不過,攜了她前去找尋。兩人到得一處沼澤地旁,解力坤以手指道:“那便是我見到小姐的地方了。”儷如看時,見那沼澤方圓十余丈,淤泥松軟,踏之即陷,只周邊處有些地方被太陽炙曬方可托得起人,想來自己當時就落在這些邊角之地啦。
兩人沿著附近找尋,卻絲毫不見影蹤,舉目望去,只見沼澤中央有一人形模樣,儷如頓時嚎啕起來。解力坤初時不覺,很快便醒悟過來,即忙勸道:“也許那是別人留下的,況此地林木繁茂,形似人體的落木掉下也未可知。”誰知他這么一說,儷如哀嚎更甚。
此處背陰,日頭早已西沉,只留微弱的光亮可以通明,兩人遍尋不到玲瓏,只能怏怏返回。解力坤問道:“小姐,你有何打算?”儷如不答,只搖了搖頭。解力坤又道:“不如明日小人送你返回吐魯番如何?”儷如頷首,仍舊沒有言語。是夜,兩人回了巖洞,胡亂吃了些零碎東西,倒頭睡了。
第二日上,天未亮透,兩人喬裝了身形,往城外而去。忽聽得街上議論紛紛,兩人湊近探聽,原來是昨日夜里知府慕連洲被殺了。儷如便以為又是解力坤所為,便去詢問,解力坤一臉冤枉,道:“小姐,昨夜我在山洞待了整宿,你豈不知?”儷如也覺得自己太過急躁,昨夜解力坤身在何處自己是知道的,即便他偶然出去,也斷不可能有時間殺那慕連洲的。
兩人不知底細便在城中游蕩,一路聽來,坊間流言各有不同,有說被人下了巫蠱的,又說被親近之人下了毒藥的,有說仇家尋上門來結果他性命的,真是不一而足。兩人為辨識真偽,便往知府衙門摸去,俄而有衙役出得門來,四處張貼通緝告示,兩人湊近人堆看去,那被緝捕之人卻是福長銀。兩人心下登時明白了八九分,慕連洲定是給福長銀殺了。
慕連洲一死,儷如頓時變得安全起來,兩人也就不再藏頭藏尾,不過眼下如何找得福長銀卻是頭等要緊之事。儷如問解力坤道:“解壯士,附近福寨主可有什么親近之人?”解力坤搖了搖頭,道:“大當家的素來獨行獨往,身份又容不得他見什么人,故而沒有親近之人。”儷如便道:“快快返回彰義寨。”解力坤不解忙問為何,儷如道:“事情緊迫,到了寨子我再告你。”
兩人促馬飛奔,到得彰義寨時,果見那福長銀站在崖邊哩。兩人翻身下馬,走近福長銀身邊,福長銀見兩人到來,很是奇怪。解力坤上前道:“大當家的,您既脫身出來,何苦如此想不開要尋短見?”福長銀道:“老三,你喊我一聲大當家的我實是感激,不過眼下彰義寨眾兄弟們有了生路,我又手刃慕連洲報了血仇,已是了無牽掛。只是這些年中自己為非作歹,被我戕害的清白官家也有不少,縱然無法一一在他們面前悔過,只有以一死以贖罪孽。”解力坤雖在彰義寨時日不長,然他在走投無路時來得這里,福長銀對他又多有袒護,所以便上前來拉拽福長銀,福長銀知他心意,“唰”的舉刀往自己脖頸處比劃,道:“老三,哥哥決意要走,還請你們成全。”
儷如身在一旁,事況情由看得真切,她忽然哈哈大笑道:“大當家的,你若真心覺得一死可以悔過,那盡管朝自己脖頸砍將下去。”解力坤聽她不行勸解,反火上澆油,怒道:“小姐你說些什么!”儷如又道:“你今日赴死不過也把死看得忒重了。倘或人人都能以一死來抵消罪業,豈不是太容易了些。”福長銀道:“那要如何才能贖得罪過?”儷如正色道:“目下之大清朝,口口聲聲念著阿彌陀佛的又何其不多,害你全家的慕連洲又何嘗不是口口聲聲念著社稷講著保國,你若真想贖罪倒不如多行善事為好。”
福長銀連連稱是,自己已屆不惑卻連這等淺顯道理都需要一個小姑娘指點,自己豈不是枉活了這許多年歲,便要去投案自首。儷如笑道:“你這人忒也奇怪。所謂君明臣直,今朝世道渾濁,你不妨選個險要處另結山寨,多接納些餓殍之人,也好順便積些父福蔭。”福長銀覺她說得在理,雙手一松鋼刀“哐啷”掉在地上,答應了下來。
呆了半晌,福長銀抬臉問道:“老三,你可愿跟哥哥留下來重建山寨?”解力坤道:“這等善事小弟自然求之不得,不過眼下還須先尋得玲瓏姑娘才是。”聽他說起玲瓏,福長銀神情頓時緊張,道:“不好,我怎忘了這事。”兩人忙問何事,福長銀道:“我那日潛入慕連洲府地,正聞得他跟他老婆吵嚷,原來那慕連洲從山下尋到了玲瓏,見她生得標致便欲強行逼她做妾,他老婆素來人稱‘母大蟲’,竟不肯依,趁著他不在家門將玲瓏姑娘賣給青樓去了。”
儷如聽了心慌,忙問:“可知道是哪家青樓?”福長銀道:“這個卻是不知。他二人正吵鬧時趕上衙役來報,那慕連洲便撇了他老婆,我當時報仇心切,待他走到一個人跡罕至處便一刀結果了他。不過若要知道詳情也非難事,把他老婆綁來審問便是。”預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