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儷如奪門而出,子修也慌了心神忙追了出來,看到的卻是倆人相擁的畫面,心情竟又憤怒起來。盡管年歲相仿,儷如畢竟身為長輩,子修也不能逼迫太甚,只得從側(cè)門溜走出去,心中卻很是不甘,想到伯遠為長毛元老石達開之子,父親郭人彰被長毛所殺、自己也迭逢險境,不免氣憤難消;又想到自己跟儷如雖稱姑侄,卻情若兄妹,也不忍惹她傷心,又覺自己太過小家子氣;然梁娟身為自己未婚之妻,卻處處維護馬伯遠,不禁又滿是醋意,情難自禁。輾轉(zhuǎn)入屋,伯遠索性扔下諸般瑣事,自顧自的回屋倒頭睡下,睡得半晌,又復醒轉(zhuǎn),又徑返儷如住處。
自己原本不過想找儷如說說事情,一來為剛才自己沖動賠禮,二來還是想勸她懸崖勒馬,然夜色深邃,他竟在路上徘徊良久,許久才到了儷如屋旁,見燈已熄滅,便返了回來。行至涼亭處,忽有一人急匆匆撞將過來,與子修碰個滿懷。但覺那人身形瘦小,一股淡淡幽香撲鼻而來,子修循光看去,原來是儷如的侍女矢菊。矢菊見是少爺子修,登時慌了臉色,欠身請安,子修問道:“又偷跑出去做啥事啦?”那矢菊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言語,子修知她豆蔻年紀,許是有什么相好也料不定,便說聲“走吧”,那矢菊便拔足而奔。
雖然子修對儷如房中丫頭不是很熟,但這個矢菊卻是他五年前買來的,那時父親郭人彰在江西征戰(zhàn),流民遍野,自己見這矢菊人才漂亮,又很機靈,便央求父親從她父母手里買了過來。自己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又軍務繁重,便把矢菊給了自己作個玩伴,只是兩年以后自己從軍入伍,矢菊又給儷如作了侍女,隨著年齒漸長,矢菊反倒跟儷如熟絡而疏遠自己了。不過這女子向來大膽,今日這般失態(tài)卻是難見,興許心中有事,便決定詐他一詐。
子修便叫聲“留步”,那矢菊立馬站住,子修趨近她身,但覺氣息緊促,實是惶恐至極,子修便啟齒道:“矢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啊?”矢菊俯囟低語,連說“沒有”,氣息微弱,幾不可聞。子修覺得此中定有蹊蹺,便抬高嗓音道:“究竟有是沒有?”正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呼喊:“矢菊,快回來。”矢菊聽得是小姐儷如的聲音,便即走了回去。
原來子修走后,儷如竟久久不能回神,伯遠與她呆了片刻,倆人才返回屋中。伯遠便問起儷如為何與子修吵鬧這般厲害,儷如就實言相告;自從伯遠離開之后,那丘文棟便回了迪化,又巧遇儷如,便三番兩次玩弄權(quán)勢逼儷如就范,儷如不肯,那子修卻是勸儷如嫁了丘家好尋個靠山。只是今晚用過晚飯,子修卻貿(mào)然闖了進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shù)落,儷如登時心中惱火便發(fā)泄出來,正趕上伯遠前來,才稍稍歇轉(zhuǎn)。
儷如雖遭子修數(shù)落,其中緣由卻是不知,伯遠見沒有旁人便跟儷如推心置腹起來,又把解力坤把丘文棟去勢一事說了出來,卻不料此時矢菊正在門外,反被她聽了去。矢菊畢竟年紀尚小,聽得這些心里便害怕起來,無意中撞到了門欄,便被儷如、伯遠發(fā)現(xiàn)了。故而伯遠便先離了郭府去尋矢菊,卻是一宿未歸;這壁廂矢菊素知小姐為人,心想只要自己不說便無人知曉,便也返了回來,只是驚魂不定,與子修撞了個滿懷。
儷如見矢菊回來,忙叫她換了衣裳,自己正要安慰幾句,矢菊忽然“撲通”跪地,叩首道:“小姐,我求你別把我趕出府去,今日之事,矢菊卻是沒有聽到、沒有見到的了。”儷如忙把他攙了起來,道:“傻丫頭凈說瞎話,我?guī)讜r要趕你走啦。”便叫矢菊搬了被褥到自己屋中居住,夜中儷如聞得矢菊夢囈數(shù)次,想來定是受了驚嚇,自己卻不知道伯遠境況,卻是一宿沒睡。
次日早餐未畢,便有人來請子修道:“將軍,大帥請您前往議事。”儷如情知左帥既請子修,必定也會召喚伯遠,本欲托他詢問伯遠情況,然昨夜儷如與他鬧了別扭,兩人只是目送而去。到得巳時,玲瓏跑回來道:“我在路上碰到馬公子了,左帥約了他公干,辦完便回來看小姐。”儷如心懸了一夜,此刻一塊石頭才算落地,心情頓時暢快了許多。
且說伯遠別了玲瓏,便來到了左帥營帳,其時,劉錦堂、郭子修等名將俱已到期,須臾,左帥踱步進了營帳,眾人分左右兩列站定。左帥輕捻胡須,道:“目下已是隆冬將近,今日請諸位前來,卻是為了收復伊犁一事。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吐魯番被敵人回奪了去,行路斷絕,每每想起,如鯁在喉。故與大家討論一下收復吐魯番之事。”去歲吐魯番被奇襲之后,眾將士心中郁悶,早有奪回之志;奈何積雪冰封,人馬難行,收復一事才暫緩停,因此左帥一言甫畢,眾人皆齊聲叫好。
左帥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又問道:“既如此,大家可有籌謀?”劉錦堂閃身出列,道:“此刻冰雪未消,敵人定然防守松懈,依末將之見,不如多派奇兵迂回,一舉拿下吐魯番。”眾將齊聲附和,只有一人神色凝重,不發(fā)一言,似乎有所思慮。左帥叫道:“伯遠,你是前任吐魯番守備,可有何意見?”伯遠道:“大帥,我覺得應該大軍壓進、徑行大路比較穩(wěn)妥。”左帥道:“前番你連奪哈密、吐魯番,用得可都是奇兵奔襲之計啊,為何今日竟然一改常態(tài)用重兵不可?”伯遠道:“大帥,此番動用重兵,非卑職嘩眾取寵,實在是有不得已之情由。眼下冰如排劍,路迢山滑,若奇兵沿小徑行走,莫說能否到得吐魯番城下,便是僥幸到得也是殘兵弱卒罷了。所謂正則奇之,奇則正之,趁著眼下吐魯番防守松懈,不如大軍直取為妙。況且吐魯番距迪化近,距喀喇沙爾卻遠,便是敵人反應過來恐怕敵人也救應不到。”畢竟不知左帥如何抉擇,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