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隆抿嘴笑道:“賢弟過謙啦。這套拳腳,攻中有守,守中急攻,既可調氣養生,亦可防身退敵,愚兄旁的不精,這等廝殺之術倒是見得不少。”言語之中,倒是露出幾分得意。伯遠道:“實不相瞞,在下不過是護送寶物途中從張掖一鄉下老農處學來的。據說這套拳腳乃是南北朝時期張天錫在此避難所創,依山、川、溪、谷、塬、壟六種地形而設,中間填加不少鳥獸聚散之術,學名叫作六形術。”李德隆捋須笑道:“愚兄身為甘肅巡撫,卻不知自己所管地界有如此高明術法,倒是慚愧得緊。”
伯遠道:“大人勤于政務,對這些事情沒有聽聞也是正常的。”又續道:“大人剛才所言防身退敵,下官倒是不曾嘗試;不過聽老農說此法可強健身骨,倒是有所補益。從迪化臨行之時,腰骨酸痛;及至張掖,竟是徹夜難捱;練習六形術以來,卻是身輕體健,恢復了不少。大人若有閑暇,也可試試其法。”李德隆道:“既如此,不妨你再練習一番,我也好學習學習。”
世間萬事,養心為上,養氣輔之,故先理順身體,然后方圖循序漸進;川、溪二術,旁人瞧來簡單,卻最合損有余而補不足之大道。伯遠便從川練起,起、臥之姿,宛若一馬平川,中間又夾雜虎、鹿、熊、猿、鳥五禽變化,忽而虎踏平川,嘯聲真真;忽而鹿鳴呦呦,奔騰噠噠;忽而熊行蹣跚,堅實厚重;忽而猿猱攀援,靈動飄逸;忽而鳥群翱翔,鳴聲響徹。
習完川術,便轉溪術,溪術不似川術那般沉悶,反而講求吐納、順應之法;接著又講山、谷兩術,最后才是塬、壟兩術。六術之巧,皆取于黃土高原之地貌奇特,連而不破,疏而不間,中間夾雜五禽變化,起承轉折,無窮無盡。
兩人習練正酣,忽有人報道:“大人,寶物清點已畢。”便遞了清單上來。原來兩人太過投入,竟忘了日已偏西,李德隆道:“該死,竟忘了食用午飯。”便招呼伯遠洗漱換洗,然后吃酒用餐。
午膳用畢,李德隆說道:“賢弟,我們去看看清點結果如何?”伯遠道聲“好”,便去府衙察看。七車寶物,其實從迪化出發之時并不曾登記造冊,那時朝廷要的緊急,寶物又都在前線迪化,便只委托可靠之人押送入京。時下需要由他人轉運,故才多了這道手續。李德隆其實也不知寶物究竟幾何,不過翻看著做做樣子,道:“賢弟辦差細心,難怪左帥對你委以重任,竟是絲毫不差。”
眾人本想多作盤桓,但伯遠心系前線安危,眾人雖有埋怨之意,但也明白伯遠苦心,護送隊伍在蘭州只待了一夜,第二日便即返回。玉門是河西重地,伯遠便有心安排在此逗留一日,自己又素愛古物,這日便往琉璃廠走去。信步之間,見一店鋪門上高懸一匾,匾上大字遒勁有力,乃是“海王村”三字,伯遠素聞“海王村”乃天下古董第一大店,不期竟在此地也有此店,頓覺好奇,便推門進去。
那店老板尖臉長須,戴一墨色眼睛,見伯遠面容白皙,身形修直,便以為是豪富之人,忙上來招攬。伯遠信步盤桓,但見有各色玉器、珍珠,又有寶劍、雕刻,伯遠唯獨對一件玉器青眼有加,便拿起賞玩,只見它寸二見方,高不逾寸,側而視之色碧,正而視之色白,圓潤剔透,宛如流動一般,便問道:“老板,這個物件多少銀兩?”那老板略扶扶眼鏡道:“公子好眼力,若是喜愛就收您兩萬兩銀子吧。”伯遠大為吃驚,道:“老板玩笑了,小小物件哪用得了兩萬兩銀子。”那老板呵呵笑道:“物件是小了點,可是收您兩萬兩銀子卻是一點不虛,它可是有大來頭的。”
伯遠奇了,問道:“有何來頭?”那老板道:“天下人均知道和氏璧被秦王嬴政奪去作傳國玉璽之事,卻不知道這塊玉件也是和那傳國玉璽是一母同胞吶。”伯遠甚是驚訝,又道:“如此說來,它是傳國玉璽的一部分啦?”那老板長捋胡須道:“那倒不是。當年秦王奪了和氏璧,命工匠制了個方圓四寸的玉璽,正面刻有丞相李斯所書“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篆字,此后歷代便拿此玉璽作為信物。然而世人不知,那和氏璧形狀有限,縱然工匠精謀細劃,還是有一塊玉石未被采用,便是公子手中這塊啦。”伯遠聽了一怔,道:“如此說來,這個物件乃是取于和氏璧啦。”那店老板得意笑道:“正是。”
伯遠覺得此件珍寶極為貴重,可憐囊中羞澀,只得到他處去看,正轉身間,忽看到正對面有一些書籍,伯遠便去翻看,卻著實驚出他一身冷汗。原來這些藏書便來自伯遠護送之寶物當中,乃是《永樂大典》的一些散本。《永樂大典》成書于明成祖朱棣時期,期間正值明朝鼎盛,永樂五征漠北,鄭和七下西洋,搜集了許多人情風物,成祖皇帝便命太子少傅姚廣孝、大才子解縉負責編撰此書,前后歷經多年纂修而成,共計22937卷、目錄60卷,分裝成11095冊,全書約3億7千萬字。可惜這部世界有史以來最大的百科全書于崇禎年間失傳以后世人再無緣目睹,那日夜里伯遠核對寶物,見到一些殘卷便欣喜記錄下來,不料竟又在此邂逅,伯遠心中沮喪,竟是前所未有。
店老板見伯遠看得出神,近前吹噓道:“公子真是識貨人,這些寶物可是我前兩日通過秘密途徑搞到的。”伯遠故作驚訝,道:“從秘密途徑搞到的?”那店老板嘿嘿作喜,見旁邊沒人,湊近伯遠耳邊道:“不瞞你說,這可是送往那皇宮里的寶物,我一親戚在巡撫衙門當差就順手牽羊拿了些。”伯遠道:“私拿貢品可是死罪。”那店老板置指于鼻前道:
“小聲點。”又道:“那些巡撫老爺們大批扣押貢品的也是常事,底下人隨便拿那么幾頁是發現不了的,就是發現了,只要不太過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罷了。”
伯遠正欲詢問更多,有一顧客進得門來,高聲叫了聲“老板”,那老板就離開了。畢竟不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