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好學府之后，陳景尋回鋪子里閑聊了一會兒，便去找紫凌的人，把自己的銅牌和卡片交給他們，等到他們按流程和學院老師確認以后，陳景尋才算正式被紫凌學府收錄。

往年的考生大致在六月中旬乘坐蒸汽列車前往火器之都，快的話，可能兩三天后陳景尋就得離開州泉，直到來年一月放假，意味著這一年里他沒剩多少天在這了，要告別玩得好的朋友，熟悉的環境，愛吃的食物……

對于火器之都，他印象也不深了，只記得小時候在街上溜達時，一切事物總是顯得那么巨大，空氣里總是彌漫著一股火藥味，燒煤味，而且大量冶煉金屬帶來的高溫以及蒸汽機噴吐的白色氣體讓人體表感受的溫度絕對稱不上宜人。隔開城內和郊外的是一堵高大無比的金屬門，城內還鋪了幾條長軌道，方便小型列車運輸生產火器所需的物料和制成品，而行人能乘坐的只有一條從城門通往最繁華城區的線路，因為整個城市是為生產火器服務的。

說不定現在整個火器之都已經擴展到朝歌邊上了。他思忖著。

陳景尋現在手上有三張火銃兌換券，是在報名完紫凌的工作人員給的，憑券可以在任意一間火器世家直營的店鋪兌換大部分火銃。

他已經決定好了，兩張用于他和李安娜，剩下的一張原本他是想給自己挑把白狼銃，可想到自己可能會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是用紫凌家的火銃，而且它們會負責提供火銃，不如給弟弟陳辰挑一把新式火銃，供他拆卸研究。

從父親的鋪子往前走幾步就到了市中心的主干道上，復行數十步，便是被四家近乎壟斷的近兩百米長的店鋪街道，一家比一家更夸張的規模，如今商業得勢的如瑩獨占一邊，另外三家分掉另一邊。

走在如瑩這一側的店鋪，好聞的香味壓過一股混合著火藥、金屬、油脂的氣味，還沒到正門，一路上敞開的窗戶時不時站著一位相貌不俗、打扮婉約的女子沖路人微笑，得到人的注視后會用蒲扇輕輕扇動，仿佛在喚人進去。

踏入正門，陳景尋一下精神了，三個長裙飄飄，各自盤著他叫不出名字的發髻，如仙女般的女子迎了上來，雖未開口，但那培訓出來的笑意旋即讓來客有了賓至如歸之感。

這個是叫飛仙髻？他琢磨著，突然留意到被珍珠簾子隔開的右側有六名的男子正和人交談，身上有著明顯與這空間不合的氣味，是那種長年累月接觸火銃的人清洗不掉的味道——是和他一樣已經腌入味了的人群。

中榜生？難道如瑩簽了六個一等？今年一等才十一人啊……

“請問客官您需要什么服務呢？”為首的仙女露出更職業化的笑意，聲音乍一聽非常客氣禮貌，實則帶著你要沒事找事的冷漠態度，下一刻便會被請出門外，畢竟看對方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看就沒有商業價值，除非是帶著家長來挑選禮物的少年。

“我是來兌換火銃的。”陳景尋低頭從兜里掏出兩張兌換券，抬頭那一下，對方的神情為之一轉，態度轉眼間親昵了起來，接過兌換券還有意無意地觸碰了他的手。

一等三張，二等一張。她迅速反應過來后，可以把說話的聲調提升了幾分，似乎想引起里面的人注意。

“你想要換什么火銃呀，需要我們三位姐姐帶你好好挑選嗎？”

陳景尋感覺和她們的位置在頃刻間拉進了，還是在他沒留意的瞬間，除了后背沒站人外，他已經被“包圍”了。

旁邊的六名男子聽到了有人要兌換火銃，便紛紛投來了目光，與之交談的人也停下，撩開簾子走了出來，一男一女。

“我想換一對火銃，嗯，就是……”陳景尋算不上什么羞澀的性格，可是忽然當著這么多人說要買情侶套，實在太難為情了。

不待他正面的女子開口，穿著緊窄短衣長褲的男子手輕輕一揮，三名仙女默默退到一邊。

“敢問考生的名字。”他一上來就那么直接，倒是出乎陳景尋的意外。

“陳景尋。”名字一說出口，他頓感來自六名考生的壓力，雖同為一等，但人們更在乎第一名是誰。

“要不要考慮跳到我們如瑩呀？今晚之前都有機會呢~到學府有很多優秀的師姐能指導你呢，還會帶著你到處玩。”嬌柔細膩的女聲一出，把陳景尋的注意力全吸引到她身上。

湊到跟前的她比先前的三女妝造樸素，可那若有若無透出的氣質碾壓了她們，她才是真正的仙女，她口音一聽就是老朝歌人。

“不了，我來只是為了兌換火銃。”

“哈哈哈，夠直接的，這性格我喜歡，你隨便挑三把吧。”男子樂呵呵道。

見陳景尋態度堅決，他便打算順水推舟做個人情，反正等回火器之都，還有大把時間能夠影響學生，先留下好印象日后再說。

“先看看吧。謝謝。”陳景尋不好直接回絕，那樣顯得他情商很低，被那六人看在眼里，之后嚼舌根也不太舒服。

“嗯呢，那讓我帶你選吧。”她微微偏頭盯著他看，殺傷力很強，陳景尋默念安娜的名字，提醒自己這都是套路。

“那真是謝謝您了。”得到應允的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示意他跟著。

于是在六名考生足以燒灼人后背的目光下，陳景尋跟著仙女到情侶專柜挑選火銃。

“喏，你要是在七夕節買，款式會更多哦。”她的語調隱約帶著一絲遺憾，仿佛她是在陪男友挑選。

如瑩的培訓可真厲害，不過她應該是如瑩的師姐，也許是耳濡目染？

她輕車熟路地指了指幾款長期暢銷的款式，察覺到陳景尋注意到哪一款，便立馬介紹它們的設計理念，圖案寓意，性能等等。講的細節絕對是超出一般售貨員的能力，陳景尋突然有點愧疚，他把人家想得太壞了，這是火銃發燒友才能有的熱情啊。

“對了，等下給你們刻上名字吧~”

“還可以這樣啊……”如瑩的服務超乎他的想象，怪不得人家生意好呢。

在看過十多套火銃后，陳景尋最終選定她推薦的第一套，回到了最初的起點，給對方整得一愣。

“真是的，我就說嘛，我的眼光可不差。”她氣鼓鼓地從柜子里拿出一套全新的龍鳳套。

盒子外觀和放置的兩把轉輪火銃一樣低調樸實，卻隱隱有種高雅的質感，通體灰黑锃亮，做工扎實，打磨得很好，沒有一絲毛刺，接口也十分平整，銃身帶著磨砂質感，而且兩把繪刻的龍風圖案，一看就是出自身價不低的工匠之手。

“喏，名字打算刻什么呢？”她一邊問他，一邊喚來了工匠。

“景尋和安娜。”

“呦……嘖嘖嘖，難怪如瑩沒有機會呢。”

陳景尋尷尬地笑了幾聲，心想其實你們有很大的機會的，只不過我師從武帝，可惜了。

……

出了如瑩的商鋪，陳景尋總算能松開緊繃的弦，回歸日常輕松的作態。

“如瑩，真的是太可怕了。”他嘀咕著，即使仙女般的師姐扭轉了不少印象分，也無法不讓他警惕如瑩家的營銷手段。

踏進對面的白犀，他仿佛來到另一個世界，雖然它家裝潢也不簡單，但濃厚的火藥味，加上略微粗狂的堆疊方式，給他一種這下來對的地方了的感覺。

弟弟的話，就給他選虎銃吧。

他沒多挑選，便直裁了當地選了一把三管的虎銃，型號是白虎零叁，這把民間販賣的火銃雖然和巡邏隊的相比，做了不少削弱才得以售賣，但其內部的構造可沒差太多，也夠弟弟陳辰研究了。

背上包裝好的白虎銃，手拿龍鳳套，陳景尋像是又了結一樁心事般，心情愉悅了不少，可轉念間，種種不舍又在心頭泛起。

安娜……學院時光……鐵匠鋪子……

“可這沒辦法啊，既然想當沖鋒陷陣的將軍，這點情感割舍不下怎么行呢？”他自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