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我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慢慢喚醒沉睡已久的大腦，雙腿未接收到行走的信號，支架著松軟沉重的身體東踉西蹌，很費勁才走到外門門檻上坐下，身子倚靠在門檻柱子上，雙眼還在不甘心的打著架，腳下冰涼的水管道冷敷著腳底，夏日溫煦的陽光在我身上閑游般緩緩的流淌浸潤。

三兩只燕子低飛至地面，掠過我家門前，像是以親吻的姿態回報大地對它們的養育之恩。即使在整個炎炎夏日里也一直守候著大地，不曾離去過。我年紀雖小，但這一幕幕情景我都感動于心。

我已記不清有多少個清晨坐在那里半夢半醒地發著呆。只是一回想起，內心總有一股暖流涌起。那是一種簡單而快樂的溫暖！

我坐在門檻上，耳邊常常聽到一陣一陣高壓鍋發出的噴氣聲，聲音跳動的越急促越有力，說明鍋里的米粥也就快熟了。為了不讓鍋蓋上的氣閥噴出地湯沫四處流濺，母親通常是找了一些我們兒時穿過的破襠褲，把它圍在鍋蓋邊上，又或是拿了一些經年累月擦拭過而再也不能用的破舊毛巾給圍上。母親拿捏火候很準，似乎多煮一分鐘，米粥就會變了味。好在每次揭開鍋撲鼻而來的香味佐證了母親的本領。可即使這樣，我們心里也都很清楚，母親是為了節省燃燒煤氣。因為在那個年代能燒得上煤氣的人家不多，大多數人家還是以燒柴火為主過著日子。

清晨留給我最美好的回憶，除了有趣的事，還有香噴潔白的米粥之外，最讓人惦記的當然是餐桌上的下粥菜。有時，是從奶奶家帶來的土雞蛋；有時，是母親花了五毛錢從街上叫賣的街販買來的豆腐；有時，是自家腌制的烏欖或是牛乳。

我最喜歡的下粥菜是豆腐，可把它當做一份下粥菜未免顯得過于奢華，因為光是買豆腐花的五毛錢，就相當于一頓飯的買菜錢了。母親用勺子舀了三塊放在碟子里，剩下的則留到中午做主菜。若不是因為肚子早已饑腸轆轆，一塊如白玉一般細膩嫩滑的豆腐，又怎么舍得將它品嘗吞下。我最喜歡的吃法是往豆腐倒上一點老生抽，然后用筷子夾一小塊放進嘴里慢慢含著，等到豆腐快融化完了才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粥。另一種簡單的吃法是往豆腐撒上一些白糖，然后夾一小塊放在碗里和米粥拌著吃。我每次總是故意少夾點，等吃到最后一碗時，就會欣喜若狂地發現碟子里的豆腐還剩下很多，這樣我就可以慢慢品嘗它了。

通常，我是第一個起床，然后是姐姐，最后才是弟弟。弟弟有時起床后也會同我坐在門檻上發著呆，要說心里在想些啥事兒？自個兒也講不清，自個兒也蒙著呢！弟弟在家里數最小，所以——覺睡得多，東西吃得多，玩具也多，這似乎成了他與生俱來的專屬福利一樣。母親時常頗有耐心的叮囑和教導我們：“凡事要多讓著弟弟。”時間一長，我們也就牢記在心底了。“從燕子身上我學會了感恩與陪伴，從母親身上我學會了分享與關愛。”

黃昏，輕柔和煦地夏風與大自然同歡結伴——在空中、在地里、在山腰間，嬉戲作樂，風聲笑語。忽而迎面習來撥動著發須，忽而從頸后沿著腰間脊骨撩動著衣服，像似躲著迷藏。鳥兒成雙成群地在空中自在滑翔著，有的落在屋頂上，有的落在晾衣桿上，有的則干脆落在電視信號桿上。信號桿搖搖晃晃，鳥兒憑借多年的降落經驗穩穩的扎住了。任憑風兒吹桿兒搖，鳥兒若是吊膽一試抽開一只爪單腿鶴立，恐怕上天還會眷顧著它的呢。

陽臺上，有爺爺栽種的野茶花、鐵樹、仙草，和各種不得名的小盆栽；有我種下的玉米苗子，盆數有七八盆；有弟弟種下的小草莓，結成果實后煞是誘人。弟弟種植草莓的初衷一半是欣賞，一半是賺錢。這可不是天真無知的想法，因為其他家孩子就是靠兜售草莓苗子賺到錢的。幾顆苗子就花掉了弟弟積攢兩三月的零用錢，這真是大手筆啊！

初種草莓，往往要嘗點代價，不然得不到種植的經驗之法。水澆多，爛了；水澆少，焉了；不曬光，不長；光曬多，曬死；不施肥，不甜；肥太多，溜了。除外還得祈禱氣候安好無恙！不欺年少天真之童啊。

第一批，第二批，直到第三批才結成果實，紅艷豐碩，汁足肉滿，直令人垂涎欲滴。可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舍得吃，栽培的辛酸苦楚只有自個兒心里懂吶！吃是舍不得吃的，賣還是必須要賣的。時不時，有東屋家的小孩跑來瞧瞧，有西頭巷的孩子跑來看看，熱鬧倒是熱鬧，可來了都不見得買回家去。弟弟心里急我也急，雖說這都是他一人栽培的，可當哥的哪能光看著不吱聲呢？來看草莓的小孩打心底兒是對草莓動心的，卻老是三天兩頭跑，踅來踅去，猶豫徘徊。心思兒我可早摸清楚了，無非給吃個定心丸就妥了。于是我通篇大夸特夸我家這草莓是何等好何等贊，還特意貨比三家大作比較，神情比叫街賣的老菜販還逼真從容哩。

但事實也是如此，大清早天色不亮弟弟就蹲在陽臺上，又是澆水施肥，又是拔草除蟲，到了午晌烈日當頭時還得多加照料，早中晚忙個不歇，時時顧心。幸好時下節點也該是嘗點甜頭的時候了。兜售了好幾盆！有粗壯的嫩細的，有多果的飽滿的，各有千秋，各結異果。留下幾盆大種子苗繼續繁衍，傳播生長。雖有收獲，但總體是虧多賺少。若以生意角度來看，誠然是虧本行業！若以價值角度來看，不啻為一條提升立身處世的絕佳行徑。

“童年時，每一件多么不起眼的事兒，都是令我們快樂和好奇的源泉——一塊豆腐、一只鳥兒、一顆果實、一個陌生人；似乎我們生來就該享受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的盛景，享受這繁華多姿色彩飛揚的塵世；并且滿懷期待，對未來憧憬，對年少棄舍，一心向往長大。”可長大后，我們先是瞻望，然后幸望，而后失望，最后不敢凝望。世界多么骨感，你的野心無從慰藉；世態多么炎涼，你的心靈不得凈化。你干脆獨善其身，卻招冷對千夫指。你舍己為愛承奉，卻落入無情幽谷。于是你奮力抓住回憶童年的稻草，把童真的希望寄托它身上，試圖祈求上天獨寵，最后卻發現連稻草也絕情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