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口的日子很靜，這種靜如同下臨無地的山頂上一顆已經(jīng)風(fēng)化的樹，沒有靈魂的，中空的，站在一層一層的云霧中，已經(jīng)不呼吸的樹，已經(jīng)沒有思想的人，你以為渡口是什么地方呢，永生嗎，失去自己一切的浮華的生存，勞我以生，息我以死。息我以死，人死了卻又像這樣子活著，這也許就是對自殺者的貶責(zé)吧。

每日除了跟亭東學(xué)點法術(shù)，跟海夢聊聊天，就是成日的在河邊發(fā)呆，這是什么河呢，我問過海夢，海夢說叫渡水，我?guī)缀跏强床坏讲荒畹模拖裨诓粚儆谌碎g，不屬于仙境，不屬于任何地方的一片云氣，在風(fēng)中穿行自如，聚散自如，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沒有畫面的畫，容的人把所有云里霧里，桂花浮玉的想象都吹進(jìn)這個女人的耳朵里，卻不見她有過一次的羞怯和畏懼。

大概是那種攝人心魄的云淡風(fēng)輕，讓我也漸漸解開了因為難以圓全的人生而在心里長出的蠹蟲般的心結(jié)。

直到有一天我再次見到了她，在靜如死寂的河邊，那是月射寒江般的驚鴻一面，她垂散的頭發(fā)撫饒著水面，對我輕輕一笑，我也付之一笑，“你知道嗎，亭東原不是我這來的，我這從前就只有我和海夢，海夢是東南海域的巫醫(yī)，被人封印進(jìn)水里，水中有靈，喚為姬清，姬清把海夢送到我這里時，她眼神空洞的已經(jīng)沒了靈氣，為她修養(yǎng)靈氣用了五十年，為她解心結(jié)卻用了一千多年，你只曉得自己是可憐人，卻看不到世上任何一個人的可憐，浮生萬物的苦痛，在貪嗔癡之中，多了一份愛意，哪有那些非黑即白的事啊，太多見不得人的東西，揣在每個人的懷里，像是手里捧著燒紅的烙鐵，緊緊的捧著藏著，才不讓那些人心所念的齷齪暴露在陽光之下，人所尋求的理解，也不過是希望大家手里的烙鐵都是一個形狀，卻又覺得自己的更燙更重一些。”

我緩步過去坐在了她身邊，看到的竟然是她眼睛里的云氣，她如同黑洞一樣的眼睛，里面飄散著零散的云氣，卻不是尋常看到的眼仁，眼白，“害怕嗎”我搖搖頭，“其實只是震驚，你的眼睛怎么了”，不念笑了笑“這才是我的樣子”我深感不解，還想再問點什么，不念卻如她眼里的云氣一樣，在一片模糊之中突然散去，我手里的烙鐵又是什么呢。

就這樣，我們的渡口，又恢復(fù)了往日死一樣的平靜。

卻有一天，我在渡口的橋上發(fā)現(xiàn)了一位特別的美人。

“您請隨我進(jìn)來”海夢帶領(lǐng)著這位含辭未吐，氣若幽蘭的美人進(jìn)了不念的屋子。到底美女的待遇和我這普通人就是不一樣。

本能的好奇心唆使我也偷偷靠近屋子，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著我的耳朵，我緊貼房門口的偷聽著里面的動靜，只聽見咯吱，輕盈如玉碎的聲音，我就被迎面而來的海夢的推開的門拍倒在門前，一臉不知所措的看著海夢，“你這丫頭在這干嘛，來跟我過來”隨后，海夢就帶我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于是我第一次來到了東籬坊間，日暮西山，萬鳥歸林，大概就是說了東籬坊間這個地方，雋秀的小花掛著盈盈水珠，像是繡在絲綢一樣的河面上，云天霧里的銀河也不過如此，這比渡水多了一份和氣，垂暮老人俯身嗅花的慈祥。

“海夢，我原以為你來來回回住的地方和渡水都是一樣的，沒想到你卻是找了這么個好地方來修養(yǎng)。”海夢笑著輕輕拍我一下“趕明兒和我住算了，省的又要說不念苛待你了。”

忽然想到不念說海夢從前的事，雖然提起別人的傷心往事不好，但是迂回婉轉(zhuǎn)的問，應(yīng)該也不會觸及她的傷心處，于是便問她道：“海夢，也是得了空了，你跟我講講你是怎么來到這的，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讓人家莫名其妙換了個心，”

海夢嬌然如月，突然笑了一下，說：“偏得你這個小丫頭，什么都打聽，”

海夢笑了笑看著綢緞樣的河流，說：“我是從河里來的”

這下子我更迷惑了，“海夢姐姐，難道你是水里的精靈鬼怪嗎”“你知道巫術(shù)嗎”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聽說過，不了解的”，“巫醫(yī)，就是呢，巫師和醫(yī)師的總稱，古人多求救助于鬼神治病，所以巫醫(yī)往往并提。”“所以你是巫醫(yī)對嗎姐姐”

“青兒啊，你是真治不好了啊”我很疑惑，“海夢姐，我這不是好的嘛，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多虧了您的醫(yī)術(shù)呢！”海夢姐看著綢緞樣的海水兩眼發(fā)直，突然嘴角翹起一彎笑，“青兒，從前，我是俊青山下最有名的巫醫(yī)呢，你猜我多大，我都75歲了，”我不禁驚訝，“那海夢姐是真年輕啊，一張好皮膚，一張好相貌，太讓人羨慕了”我覺得我的羨慕之心都快滿出來成妒忌了，“俊青山上下的人，大小疾病，我都去幫忙，對了，俊青山漂亮的緊，滿山都是桃花，曼妙啊真是曼妙”

“那后來呢，是因為你被不念挖墻腳了嗎”海夢聽這話，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對對對，不念挖墻腳，我看著這渡口山清水秀，又有傾城美人，便沒忍住留了下來”“那山里的人呢，她們該怎么辦呢？”“青兒啊，因果是很奇特的東西，在千絲萬縷的連接之中，又清清楚楚，很多東西，蔥就是蔥，白菜就是白菜。”我還是沒懂，也許海夢姐經(jīng)歷了很多不想告訴我的事也說不準(zhǔn)吧。“走吧青兒，屋里碳火燒著，飲酒恰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