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嘹亮的呼喊后，陳樸爺爺又顫顫巍巍走過去開了門。陳樸思想斗爭了幾下后，嘆了口氣扔下了書本，往大門那里走去。

大門一開，兩個拎著大包小包的中年男女，便出現在了陳樸眼前。

男人穿著簡單的藍色風衣，女人穿著黃褐色的麻袋式棉襖。他們年紀雖還不大，臉龐卻都顯得格外蒼老，和自己城里那些同學的父母一對比，看上去簡直不像一個年代的人。

拎著包走近時，陳樸清晰地看到了他們衣服上的油漬，一陣炸串上的油煙味也撲鼻而來。

“那個……”陳樸掙扎了幾下，那聲“爸”和“媽”還是沒有喊出來。兩人并不在意，望見陳樸后只有些不可思議地驚呼：

“兒啊，你這臉是怎么了？”

陳樸：“……我錯了還不成嗎？你們至于是個人都要來說一遍嗎？”

臉什么的變了無所謂，只有還是自己的兒子就行。放下包后，兩人便一下撲了過來。

“啾”一下，陳樸靈巧一閃，兩人撲了個空。

雖然在場的只有陳樸爺爺一人，但這一幕也是挺尷尬的。陳樸的父親陳玉樹在尷尬的幾聲笑后，臉上也多了些諂媚的笑：

“沒事沒事，爸媽不在身邊這么久肯定不適應。不急不急。”

陳樸的母親宋靈在一旁用粗糙又腫大的手指抹著眼睛：

“兒啊，你不認識你爸媽了嗎？”

陳樸哈哈干笑了幾聲后，陳玉樹趕緊把宋靈勸進了屋。夫妻兩人在屋內平靜了一下情緒后，便抓著陳樸就問了起來。

陳樸有些煩躁，只得絞盡腦汁地編著戲碼。

“成績……還行的。期末考試全班第七名。”

“兼職？還好的，比以前輕松多了，就偶爾給隔壁小店的老板幫幫忙。你看，我現在閑在家里，臉都白了。”

“……”

煎熬了快半小時后，陳樸有些支撐不住，以要寫寒假作業為由，逃一般地滾開。陳樸的爺爺陳仕功邊聽邊不住地夸著陳樸：

“多好的小娃子！考試第七名！你們兩個狗東西，還把他一個人丟在那種地方！”

陳玉樹和宋靈也是有些黯然神傷。陳玉樹低下了頭：“爸，你也知道的……”宋靈抹著眼淚：“我們也不想啊……”

陳仕功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不容易！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他好！可他這以后……”

陳玉樹望著陳樸一個人遠去的背影，默默點上了一支煙：“他以后怎么看我們無所謂，只要他過得好，就可以了。”

幾人唏噓感慨了一會兒后，陳玉樹和宋靈也整理起了自己帶來的包裹。

“在粵東做了點小生意，帶了點小玩意過來。送人怕是寒磣了點，就自家用用。”陳玉樹七翻八翻，先是從包里翻出了一堆長筒的絲襪。陳仕功在一邊望著，瞪大了眼。

“咳咳，爸，這不是給你的。這是我賣剩下的絲襪。質量還是很不錯的，小冰過幾天不也要回來嗎？讓他老婆也看看。”

陳冰是陳玉樹的親弟弟，也是陳樸的親叔叔。聽到這兒，陳仕功才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

隨后陳玉樹又掏出了一堆不同款式的發圈皮筋：“這個給小冰他老婆，或者他女兒也行。先放這兒。”

一直翻到最后幾個袋子，陳玉樹才翻出了自己包裹中的主力軍：“粵東那兒衣服搞批發，是真的便宜。我和她在那兒挑了半天，差不多把今年新衣服都買齊了。”

一包又一包地把大紅色的棉襖、羽絨服往外搬，宋靈也忍不住跑到陳樸那兒喊了兩聲：

“兒子！快來試試新衣服。”

陳樸本還靜下心來看了兩頁紙，被宋靈這一聲吼差點是嚇得靈魂出竅。

在城市里呆慣了的他頓時有些憤怒有些不解。進門前不會先敲個門的嗎？還扯大了嗓門地這么喊？

不過不管如何，陳樸暫時也不是很想和他們鬧翻的。有些不情愿地走出了屋后，陳樸望了望堆在地上的三件套，和站在那兒眼巴巴望著自己的父母和爺爺。

“你們……就打算讓我在這兒換嗎？”

陳仕功眼睛一瞪：“大小伙子的，自己的爸媽，有什么關系的！”

陳樸有些無語，拿著衣服就朝里屋跑去。陳玉樹和宋靈有些不解，不過這種情況他們也不會去攔著他。

宋靈感嘆著：“好好一個小伙子，去城里讀個書，倒是跟個大姑娘似的了。”陳玉樹哈哈笑了兩聲：“小孩子嘛，就隨他去了。”

在里屋邊換衣服邊聽到這兩句的陳樸，不禁有些無奈。哪怕自己和他們沒什么間隙，這也完全溝通不下去啊。

換好衣服的陳樸走出來之后，陳玉樹和宋靈都是眼睛一亮。宋靈一把把他拉了過來，拉了了衣領、摸了摸大腿、勒了勒腰身，指指點點一通后笑了起來：

“不愧是我的兒子，就是帥。”

雖然是被夸著，陳樸還是感覺渾身不自在。他自小獨立，現在和許梓倩住在一塊兒，更是有種自己小家庭的感覺了。

可他這爸媽一回來，他立刻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被隨意擺弄的嬰兒，沒手沒腳、被人肆意玩弄。

“行了吧？”陳樸皺了皺眉頭，“行了我就回去換下來了。”

“就這么穿著、就這么穿著！”宋靈忙擺了兩下手，“你原來那兩件衣服就先換下來，媽幫你洗了吧！”

“不用不用了。”陳樸身體一陣緊繃，“我自己就可以了。”

許梓倩的屋子里就有洗衣機，他圖省事都是直接往里面扔臟衣服的。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正常，他還真不想讓他這個親媽幫自己洗衣服。

“哎呀！跟媽客氣什么啊！”宋靈急吼吼地就想往屋子里沖，“你自己的褲頭肯定搓不干凈！”

陳樸嚇得渾身一僵，趕忙跟著沖進了屋子：“不用！”

宋靈被陳樸擋在了門外，有些困惑：“怎么了啊？真的沒關系的。”

陳樸搖了搖頭：“我現在已經長大了，這是我自己的事。”

宋靈被逗樂了：“哪來的瞎話！不管幾歲，都是爸媽的寶！洗個衣服怎么了！讓開讓開！”

無管宋靈百般勸說，陳樸在這事上堅決不動搖。有些傷心的宋靈慢慢走回了大堂，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不是真的在怪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這個媽了？

一家人收拾、嘮嗑了一會兒后，陳仕功臉上也堆滿了笑容。夜幕慢慢降臨，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陳仕功臉上寫滿了疑惑和不解。他總覺得，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大叫一聲：

“媽的！忘記喊你們去買咸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