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大雨已經下了好幾個時辰，但看起來絲毫沒有要停止的跡象，住在城外的農夫們一個個都憂心忡忡，為田里的莊稼而發愁，對他們來說，城里那些妖魔鬼怪離他們的生活實在太遠，每天能否讓家人吃上飽飯才是他們需要費盡心思去思考的事。

老人看著突然間性情大變的苦時，眼睛微瞇，他正在等待著苦時的回復。

苦時像個潑皮無賴般大罵了好一段時間，但老人依舊是那副面露微笑的慈祥模樣，苦時夸張的表情漸漸收斂，最終，如寒冰般幽深的眼神在苦時臉上浮現。

“敢問老先生究竟是何人？”苦時客客氣氣的問道。

老人一臉平靜的答道：“每座寺廟都會有一個看門的和尚，但惡光山上那座比較特殊，它設有山門，卻又與沒有別無二樣，所以，我就索性住在山下，等待著有人能夠建一座廟門供我休息，可這一代的方丈也只是個碌碌無為之輩，竟然早早的認了命，什么也不愿改變，讓我看了就覺得煩心！好在這年輕一輩總算是有點看頭，尤其是你，簡直是個天生的壞胚子！若不是你的靈魂中沒有一點兒轉生的跡象，我都差點以為你是哪座山門派過來的臥底。”

老人話及至此，抬頭望向惡光山所在的方向，悵然說道：“世事無常，我只有這一點兒微末道行，若你真的是那有大謀劃的仙人轉世，想必我就算把你扒皮抽筋也一樣看不出絲毫端倪，既然如此，倒不如順其自然！既然你有這份蠱惑人心的本事，我又為何沒有那扶持人王的豪情！？”

“唉~人老了就是會變得啰嗦，我姓山，以前那幾任方丈都叫我山老頭，你也可以這么叫我。”

苦時向前一步，直視山老頭的雙眼，問道：“你能給我什么？事先說好，我這個人膽子很小，如果我的安全沒法得到保證，你可不要期待我會老老實實做一個吃齋念佛的好和尚。”

山老頭將手中的雨傘遞到苦時面前，苦時無動于衷，山老頭無奈的笑了笑，下一刻，一直站在不遠處的熊陰天忽然感覺手中多了什么東西，她扭頭一看，老人手中的雨傘不知何時到了她的手中，雨水再無法落在她的身上。

熊陰天連忙看向苦時，街道之上除她之外再沒有其他身影，山老頭與苦時都不知去往了何處。

此時，苦時與老人正站在雨云之上，頭頂浩瀚星空，涼風徐徐。

“若是能坐在此處遙向星河痛飲幾杯，想要倒也不錯。”苦時抬頭看著天空，腦海里似乎浮現出了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友人還是仇敵，他已分辨不出，但那人曾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現在，他每天夜里都會隱隱回憶起這道身影。

老人溫厚的聲音傳進苦時的耳朵，“往下看看吧，即使對最卑賤的螞蟻也能以平等的態度對待，這就是我們僧人的作風，你以后就是一寺之長，從現在開始適應吧！你的徒子徒孫們可都會以你為榜樣。”

苦時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頭，隨后低頭看向了清水縣，厚重的烏云散開了一個小口，如同瀑布般猛烈的雨水再苦時眼前似乎變成了透明的空氣，及其遙遠的清水縣在苦時眼中也變得纖毫畢現。

“這就是仙人手段嗎？”苦時瞥了一眼身旁一直都那副平凡老人模樣的山老頭，心中暗道：“真羨慕啊~”

當苦時將注意力放在清水縣中的時候，清水縣的局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蔡老板沒有死于苦山盜匪的刀下，因為無數乞丐們從四面八方將他們包圍了起來，而他們再不像平日那般毫無生氣，一個個齜牙咧嘴，活像擇人而噬的野獸，只是不知為何，他們一個個都沒有張開嘴巴，就好像被人用針線縫起來了一樣。

與之相同境遇的還有另一隊人馬，糧店的李哥兒帶著一大幫子人把阿水堵了起來，此時，阿水正把自己的母親從井里拉出來，誰能想到，苦時竟然狠心到把一個年老體衰的老婦扔進井里，若是再晚上一步，說不定就要溺水而死了。

苦時扭頭向山老頭問道：“是你救了那個叫阿水的小偷？我說呢，他怎么突然間性情大變，居然敢跳出我的謀劃，反過來想要將我一軍，本來我還想只是稍微教訓他一下而已，結果卻搞成了這副模樣，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和尚，難不成就是為了讓人受苦受難？”

老人哈哈笑道：“你還真是伶牙俐齒，我這個老頭子可說不過你！不過.....你從一開始真的有打算放過那個可憐的男人？不管怎么看來，他都是個注定短命的可憐家伙，既然如此，我稍微幫他一把，說不準還能讓他在你手下多活一段時間，就算他平日里多有不孝之舉，但既然他有贍養老母的意愿，我自然不能那么無情無義，他好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縣衙之中，縣令正端坐于大堂之上，堂下跪著一道人影，此時，縣衙里里外外不見一個衙役，他們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回家去了，即便如此，堂下那人卻好像被衙役拿棍棒壓著一般，拼命掙扎卻無法站起身來。

山老頭突然開口問道：“那個小姑娘是聽了你的話才跑到了縣衙門口，平日里，如她這般鬼怪便是看了縣衙大門一眼，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這么多年來，那個小姑娘一直沒靠近過縣衙，因而平平安安多活了十年，看來，她的確很喜歡你身上的佛光，居然因為你的話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苦時低頭看著縣衙里那如同審訊犯人的場景，沉思片刻，問道：“她會怎么樣？”

山老頭笑道：“明知故問，她不是你誆騙過去的嗎？你會沒想過她的下場？”

苦時扭頭一臉嚴肅的看著山老頭，此時此刻，他才終于把這個其貌不揚的老人當成了需要警戒的對象。

“這是你猜出來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