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顧府已是傍晚，加之昨夜一夜未睡，匆匆用過晚膳后，顧綰抵不住困意，簡單洗漱一番，便沉沉睡了去。

云裳站在床邊，透過天蠶絲的帷帳看著顧綰的睡顏，腦子里不斷響起那一日母親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那位顧家千金并非想不開投湖，而是被李小姐指使的人對李小姐下了藥，那種藥可以把人心底的絕望化為生無可戀的引子，只需旁人多做挑撥，便會自我了斷，這是我親耳聽那李小姐與你阿姐所說，你阿姐為求富貴，竟然要置我于死地！你不要怪她，怪只怪阿娘無用，讓她入了王府為婢，說到底，還是阿娘對不住她…….”

那日，母親一邊說著，一邊咳血，一邊流著淚，她說出了自己中毒的原因，可云裳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居然是自己的親姐姐親手下的毒，那可是她的親生母親啊！

一陣陣的恨意襲來，云裳眸子充血，清麗的面龐上盡是冷意，在這個世上，越是善良的人，越不得善終，阿娘是這樣，如今小姐也是這樣，名聲盡失，就算是有著顧相的庇佑，整個京城，也無人敢娶了。

幽深的院落中，一排排黑紗燈籠在風中搖曳，照亮了門邊侍衛(wèi)的冷漠的臉。

“真是奇了，王爺體內(nèi)的多種毒素居然比之前更加穩(wěn)定了，仿佛是被一雙手給掌握著，只要不要去觸碰，該是不會再爆發(fā)了。”屋內(nèi)，穿著灰衣，頭發(fā)花白老者驚訝的說。

他看著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戴著面具的黑衣男人，嘖嘖稱奇。

“老朽才疏學(xué)淺，制出的藥還是無法抵御月下幽姬的毒素，導(dǎo)致王爺此番虛行……老朽心中實在是有愧啊！”

說著，老者朝床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怪醫(yī)前輩無須自責，此番本王倒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不過，你可查出本王此次所中何毒昏迷的？”

那個丫頭分明是朝著他撒了什么，他才會失去意識，那絕不是因為月下幽姬的毒，若不是那時他吸了月下幽姬的香氣導(dǎo)致全身無法動彈，口不能言，他定要殺了那個敢對自己下藥的丫頭。

“呃….王爺，恕老朽才疏學(xué)淺，實在是查探不出是何種藥物。”那位被稱為怪醫(yī)的老者，擦了擦額間的虛汗，略為心虛。

“我說你這老頭，江湖上不是說你醫(yī)死人肉白骨嗎？你怎么什么都是才疏學(xué)淺？”本來坐在一旁的涂老四聽到怪醫(yī)的說法，立刻站起身，皺著眉頭，不滿的說。

涂老四身材高大，面容又生的粗礦，站在怪醫(yī)身前，顯得怪醫(yī)的身軀更為瘦弱，一開口，粗著嗓子，直逼著怪醫(yī)直直的后退了幾步。

怪醫(yī)心中有些惱意，卻又不敢發(fā)泄出來，他就是被這個牛高馬大的家伙從春風苑姑娘的床上裝進麻布袋里直接扛進了這座別苑，雖說后來這些人給自己開了十分誘人的酬勞，可一看到這漢子，他心中還是免不了發(fā)憷。

“這世上的事，無奇不有，老朽不知道，也正常的很嘛！”怪醫(yī)干笑著，身子不著痕跡的朝門邊移去，這個大漢，他惹不起，惹不起。

“呵，確實，無奇不有。”涂老四扯了扯嘴角，冷哼一聲，也不再多說，怪醫(yī)的小動作他看在眼里，這小老頭，倒是挺惜命。

待怪醫(yī)慢慢的將自己的身體挪出了房門，他看著門口兩個跟門板一樣的侍衛(wèi)，不由得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

紫鳶死了。

受不住杖刑，死在了侍衛(wèi)的棍棒下。

顧綰聽到這個消息時，手里正捏著一塊杏仁糕細細品嘗著。

“死了？”顧綰挑眉，她將手里的杏仁糕慢慢的放回盛滿糕點的白玉盤子中，她沒想到，父親一出手，就取了一條命。

“我聽說，老爺只說是杖責，卻并未說杖責多少，侍衛(wèi)們不敢停，生生給打死了，就在丫鬟們住的院子里行的刑，最后，沖了許多桶水才把地面上的血沖干凈。”云裳站在一旁，輕聲把自己看到的告訴顧綰，她知道老爺這樣做，是想殺雞儆猴，做給其他奴仆們看的，她看著顧綰，她想知道顧綰是什么反應(yīng)。

“背信棄主，意圖謀害主子的人，死不足惜，云裳，你可知？”依舊是平日里淺笑的模樣，顧綰抬起眼皮，淡淡的看著眼前一身孝的云裳，嘴里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云裳的命是小姐的，云裳這輩子都不會背叛小姐，若是違背了今日的話，云裳甘受萬蟲蝕骨之痛。”云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急急的朝著顧綰磕了幾個頭，表明自己的忠心。

今日的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樣，感覺小姐的眼睛，直視著人心，什么在她的眼里都毫無藏匿之處。

云裳腦門上冒著虛汗，現(xiàn)在想想，大概是紫鳶所做的一切，小姐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是從前，不愿意說破罷了。

小姐哪里如外人所說，癡笨愚傻，明明是聰明的要緊。

“云裳，你聰慧，心如玲瓏，一點就透，我希望，將你留在我身邊，是一個于你于我都正確的決定。”顧綰緩緩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云裳身前，彎身輕輕扶起云裳，與她平視。

顧綰的手輕輕的抓住云裳的手腕，嘴角依舊是噙著一抹淺笑，嘴角的梨渦讓人沉醉，可眼里卻絲毫沒有半分笑意。

“至于，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只要不傷害到我，不傷害到我在意的人，那你大可放手去做，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人。”最后五個字，顧綰說的雖輕，可語氣中那讓人不能忽視的認真，讓云裳不禁紅了眼眶。

“我這輩子，死都不會背叛小姐。”云裳眼中晃過一絲淚光，卻又生生的憋了回去，對于云裳來說，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句承諾了。

小姐心里應(yīng)該是知道自己留在她身邊，動機不純，卻依然給予自己信任，單憑這點，小姐就值得她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