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零一九年

三月十八日

天氣：多云。

今天發(fā)生的事真是一言難盡，我理一理思緒，慢慢打吧。

從昨天晚上開始講起，話說王軍突然出門后，我和葉鍇二話不說也跟了上去，那時候的我們沒想到這個團伙如此之狡猾，一招聲東擊西讓我們是猝不及防。

既然他們做出了這樣的行動，就證明我們已經暴露了，再隱蔽觀察下去已經沒有了意義，那時候我們最好的應對措施就是至少要抓住王軍和大媽，以及盡最大的努力救回那個失蹤的女孩。

王軍這次沒有打滴滴，一輛五菱宏光風馳電掣地開過來接走了他。葉鍇載著我一邊追一邊嘗試性地讓警署調查了一下面包車的牌照，果不其然是個套牌車。

另一邊同事傳來消息，大媽也被人接走了，他們正在全力追捕。

五菱宏光和桑塔納一前一后飛馳在快速路上，時近半夜，路上的車已經不多，儀表盤上的指針已經逼近百公里每小時，我原本以為五菱宏光只是網絡上的段子，沒想到這面包車飚起來是真的猛——

“昨晚，我在秋名山輸給了一輛五菱宏光，他的速度很快，利用慣性漂移過彎，我只看到他的車上寫著修房頂漏水，如果你見到他，麻煩你告訴他周六的晚上我會在秋名山等他。”

只可惜這里是紫金山，沒有周杰倫飾演的藤原拓海，自然也看不到會用排水渠高速過彎的AE86。五菱宏光在紫金山風景區(qū)的狹窄山路上飛馳，葉鍇猛踩油門緊隨其后，風景區(qū)的門衛(wèi)大爺把頭偷偷探出來看了一眼，又很快地縮回去了。

月黑風高，山深林密，滾滾轉動的車輪驚起了大片在枝丫間棲息的飛鳥，它們驚恐地向著黑暗中飛去。

紫金山天文臺下方有一個停車場，五菱宏光一個加速沖上了那個很陡的坡，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后，這輛面包車做出了一個漂亮的三百六十度漂移，車頭正對著剛剛沖上來的葉鍇和我，晃人的遠光燈刺得我們眼前一片花白。

“遠光狗都不得好死！”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一句，接過葉鍇遞過來的防暴警棍，開門準備下車。

咔嗒一聲，葉鍇的手槍已經上膛，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全然不顧刺眼的車燈，警惕著周圍的環(huán)境。

“下車！”葉鍇高聲吼道，得到的卻只是沉默。

“第一次警告，我命令你們立即下車。”葉鍇第二次怒吼，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肩膀上的記錄儀。

“第二次警告，我命令你們立即下車，否則我們將會采取暴力手段！”依舊是沉默。

呯！

葉鍇朝天舉槍，清脆的槍聲在山間不斷地回蕩，槍口噴吐的火舌隱約照出副駕駛上王軍冷峻的表情。

“哎呀，二位同志，大家都是同類嗎，怎么這么不客氣呢？”

這個聲音一出現(xiàn)，我的心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氣息從我的身后······

不！

一股！兩股！三股！總共三只同類從我們身后緩緩地包圍了過來。

還不對！

王軍拿著一把鐵鍬從車上跳了下來，在他踏出車門的一瞬間，我聞出了他身上的味道——

喪尸！

為什么之前我沒有一點感覺呢？

當時緊張的氣氛根本來不及讓我多想，除過四只喪尸，還有五個人類，總共九個敵方單位包圍著我和葉鍇。

王軍不必多說，肯定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另外三只喪尸長的很像，塊頭奇大，卻都生著一張稚氣的娃娃臉，這是往好聽了說，用損點的說法就是跟小兒麻痹一樣。

不過這三只走起路來翹著肩膀歪著腦袋的小兒麻痹喪尸手下的家伙可是真的嚇人，一個手里端著一根要有一米八長、直徑得有個七八公分的實心大鐵棒子；一個身上纏著一圈像是用來綁船錨的大鐵鏈子。

最后一個最奇怪，端著一面大鋼板，看樣子像是把火車悶罐子車廂的鐵門給卸下來的，這家伙身后跟著一個背抄著手走路的老頭，老頭穿著一身四處油斑的藍色中山裝，腳上的布鞋滿是泥污。好笑的是這老東西明明邋里邋遢卻極力想表現(xiàn)出一副仙風道骨的從容氣魄，只可惜那被歲月掰彎了的脊梁再怎么挺，也直不起來了。

另外四個人的穿著都是一言難盡，我也是農村出身，所以我沒有任何歧視的意思，他們都穿著村里村氣的衣服，有兩個明顯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一副四五十歲的老農相。

“老朽名叫黃得功，今日終得有幸與二位同志相見，咱們可否放下手里的武器，和和氣氣地談一談？”

黃得功捻了捻并不存在的飄飄長髯，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可是他木愣愣的手下好像是沒有聽懂他這番話，一個個還是殺氣騰騰地端著武器。

其中有一個端著自制的土噴子，激動的手都在抖，好死不死地這家伙的槍口又是正對著我，看著他那在半空中打擺子的手指頭，我已經隨時做好了壯烈的準備。

“二位同志，看來是不相信我黃某啊。”

這老家伙估計是個戲精，在沒有一個人配合他的情況下硬是演出了一個睿智的辯士形象。葉鍇和我都不傻，放下武器不就意味著束手就擒嗎，不過我觀察到，葉鍇好像并沒有意識到這些人中間是有喪尸的存在的。

啪啪！

黃得功還在努力地表演著，擊掌兩聲過后，一個手下從黑暗處拉過來一個女孩，女孩的眼睛被黑布蒙了起來，嘴里塞著一團臟兮兮的破布，耳朵也用耳塞堵住了。

“二位同志？”

葉鍇把槍扔到腳邊，我也有樣學樣地扔下其實并沒什么用的警棍。黃得功見我們扔下了武器，滿意地點了點頭，邁開步子向我們走了過來，身邊扛著鋼板的癡呆喪尸剛想要跟上，卻被他輕輕按住。

由于黃得功說話過于繁瑣，接下來我就用我的意思概括一下。

老家伙過來握了握我和葉鍇的手，弄得像是兩邊領導人會晤一樣鄭重，值得一提的是，這個老家伙雖然滑稽了點，但警惕性還是很高的，走到葉鍇身邊安起一腳，把槍踢遠了。

黃得功開門見山，直言我們倆就是喪尸，跟他的三胞胎兒子以及王軍一樣，不過黃得功用的并不是喪尸這個說法，而是餓死鬼。

聽到黃得功對于我們這些喪尸的稱呼，我不禁啞然失笑，不過細細想來他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看他那三個巨大的兒子，吃東西的時候肯定狼吞虎咽，就像是要餓死了一樣；吃的是人肉人腦，自然就是鬼了，所以餓死鬼這個說法也真是形象生動。

廢話說了一大通，黃得功終于切入了正題，這個老家伙是來找我和葉鍇結盟的，而且他說，注意到我們，是因為李衛(wèi)紅。

李衛(wèi)紅被我干掉的那天，王軍正好去問他收錢，說到這個收錢，之前忘了說那個夜市的事情，這個夜市正是黃得功組織的。

言歸正傳，李衛(wèi)紅是黃得功的老主顧了，不過黃得功并不怎么喜歡李衛(wèi)紅，因為他老喜歡賒賬，而且都要去催上幾次才肯把錢擠出來。為什么派王軍呢，因為這家伙有個特殊能力，能偵測到附近餓死鬼的存在。

黃得功說到這里的時候我瞟了一眼王軍，心想這個逃犯果然是個老江湖，并沒有把自己的底牌都亮出去，一手隱藏氣息的好本事就沒跟黃得功坦白。

王軍那天摸到李衛(wèi)紅家里的時候，我們已經把李衛(wèi)紅干掉并且在善后了，這家伙湊在墻根邊偷聽了一會劉佳睿和我的談話，然后跟著我們去了劉佳睿的家，硬生生待了一夜，又跟著我們重新返回了李衛(wèi)紅的住處。

之后又跟著我回了自力巷，又一路跟著我去了龍王山，在龍王山的半山墳場時，我聽到的腳步聲其實并不是兔子，就是這家伙的。

聽完黃得功的介紹，我和葉鍇面面相覷，還跟蹤監(jiān)視人家呢，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啊。

侃侃而談的黃得功告訴我們，他們原先就是干買賣人口工作的，在兒子變成喪尸后經歷了一些變化，業(yè)務方向由賣活人轉變成賣尸體了，而且這賺的要比賣活人多的多。

至于這次遇到我們也是純屬巧合，黃得功本來想的是找個機會跟我們接觸接觸，沒想到上面直接把我們調來負責盯著他們了，他們這次本來的目標就是那個小女孩，這是一位神秘客戶指定的商品；但葉鍇和我接手之后黃得功臨時決定，要送我們倆一個見面禮。

于是他們就擄走了一個準備送給我們的女大學生，并策劃了這次見面。

黃得功要和我們結什么盟呢，這邊我把原話打出來比較好——

“二位同志，我的生意目前主要還是在貴地盤上開展，想必二位同志也聽過上面有人好辦事的道理，有了二位的掩護，我們的生意要平順許多；再者，餓死鬼容易犯罪，二位同志可以向犯事的餓死鬼介紹我黃某人。”

“當然，二位同志的利益也是有著充足保障的，其一，二位將不必再擔吃喝之愁，我黃某人一定把二位伺候的周周道道；其二，二位同志想再立功肯定不是難事······”

這話沒說完，黃得功又拍了拍手，那個拿著自制土噴子對著我的家伙把槍往地上一扔，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天，像背書一樣念了起來：“我認罪！我承認犯下的拐賣兒童、擄掠婦女的罪過！三零一五年十月十日，我在······”

“怎么樣，二位同志，這份見面禮可還滿意？如果二位同志想好了要跟我黃某人結盟，那么就請這位住在自力巷的朋友在門口擺上一只碗，里面裝半碗水。”

“那么，告辭了！”

黃得功擺了擺手，除開女大學生和見面禮，其他人都像是猴子一下，三兩下就在黑乎乎的叢林間沒了蹤影。

我們沒有去追的想法，畢竟那三個龐然大物可不是輕易能對付的，而且受害者沒了人攙扶，咕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我們趕忙沖過去揭開了她身上的綁縛，只見她眼神渙散，測了測心跳和呼吸，還好都是正常，應該是被下了迷幻類的藥劑。

見著人質沒事，我們就走到了見面禮身邊，這家伙還在念叨著“我有罪，我有罪”，真是不知道黃得功給這家伙下了什么藥。

我和葉鍇商量了好一會，到底應該怎么辦，權衡利弊之后，我們倆決定先收下這份見面禮，至于黃得功所說的結盟之事，自然是不可能答應的。

說實話我是很怕葉鍇一個沖動，直接把情況給如實上報了，還好這家伙頭腦還算清醒，決定這件事由我們自己來解決。不管葉鍇是出于什么考量，決定是這樣就很好。

做出了決定后，葉鍇把見面禮好一通痛揍，沒想到這家伙還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緊接著我們倆又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給衣服撕開幾個口子，又把執(zhí)法記錄儀里面的內存卡拿出來用打火機燒毀。

做完這一切后，我們聯(lián)系回了警署，說是受害人已經找到了，并且抓住了一個罪犯。

沒過多久，烏拉拉的警車就一輛接一輛駛入了停車場，短短幾天連立兩工，領導十分高興，在得知我是個合同工之后滿臉的不可思議，笑盈盈地拍著我的肩膀大呼人才，弄得我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善后的事有警署做，我們回為了監(jiān)視王軍租的房子里收拾好東西，吃了點“飯”，葉鍇就把我送回家了。

我是發(fā)現(xiàn)了，葉鍇和我的這個領導，是真的會拿捏人心，一立功馬上就給個最體貼的獎勵——放假。

這次又是個兩天的假期，我和葉鍇約定明天下午去找劉佳睿商議一下關于黃得功的事情。我自己也有別的安排，就是我該給自己弄個小破車開開了。

畢竟沒回不是要葉鍇接，就是要劉佳睿送，一個大男人的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

好了，諸位，明天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