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內(nèi),燭火搖曳,這跳動的火光好似那石臺上年少孩童緊蹙的眉頭。
石臺旁,一青衫女子翹首而立,燭光微亮,卻難以遮掩女子清新脫俗的美,反而在朦朧中更是添加了一份神秘。
她明明在看他,卻好似看的不是他,只因那雙明亮清冷的雙眼卻帶著一絲迷離,這絕不是一個女子看孩子時的眼神,轉(zhuǎn)而又是迷茫,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雙眼又變得狠毒起來。
隨著云兒雙眼睜開,她又恢復(fù)了那清冷孤傲的模樣。
云兒一睜眼便先看見了女子,無論大人小孩,雖然美的定義不同,但美麗的事物、風(fēng)景,總是能先看到的。
云兒暗自運(yùn)勁,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恢復(fù)了力氣,此時若是換做別人,只怕會立馬起身,惶恐不已。也幸得云兒從小修煉的就是定力,在父親嚴(yán)苛的管教下,心智早已不同于其他同齡孩子。
云兒凝了凝心神,迎著那清冷的目光,疑惑道:“你為何要這般對我?”
他開口不說“你究竟是誰?”只因這句話他已經(jīng)問了很多遍,況且此時若真知道女子是誰又有何用?這里畢竟不是自己家中。
他深知自己的父親行事光明磊落,絕對不會與這樣的女子結(jié)怨,若真結(jié)了怨,肯定也是女子的不是,因此便直接問道。
青衫女子上下打量著云兒,滿眼冷厲,哼聲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教的孩子跟他一樣讓人討厭,難道你父親從來沒有教你禮儀嗎?”
云兒本想女子會狠狠的說出自己和父親的恩怨,然后要報仇之類的,可沒想到她開口便是詆毀爹爹,說的竟然還是家教禮儀,心中頓生疑惑。
女子似憤憤不平,心中有說不完的話,不等云兒接話,繼續(xù)說道:“不過也對,你父親本來就是無理之人,試問他又怎能教出有禮教的后輩。”
云兒聽著女子對父親的指責(zé)與謾罵,心中自然有些氣憤,可聽到“后輩”時,他凝視著女子半晌,似乎想從女子的面容上找到答案。
女子本來還想繼續(xù)說云兒父親的壞話,可見到云兒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時,心里頓生厭惡。
雖然她也明白這個差不多只有十歲的孩子是不會好色之心,可看見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正瞬也不瞬的瞧著自己臉蛋時,嘴里忍不住罵道:“年紀(jì)輕輕就生了一副賊眼,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她嘴上罵著,雙眼卻沒了那股狠色,心里卻升起了一絲別樣的情愫,似高興、似憤怒、似欣喜,連她自己也難以說清怎么會有這樣的感覺,當(dāng)下只好悄悄別過臉蛋,可清冷的雙眸還是死死盯著云兒。
云兒呆呆看了半晌,似乎沒有找到什么,癡癡問道:“我看你就像一個大姐姐似的,怎么說話老氣橫秋的?你雖然比我年長,但應(yīng)該也是家父的晚輩,就算有恩怨,那也是上一輩的事情啊?”
女子不屑道:“天下之事你知道多少?天下玄功法門你又見過多少?莫說我比你年長,就算你父親見了我,也不敢在我面前妄稱長輩。”
云兒恍然大悟,脫口道:“之前我曾聽父親說過,內(nèi)功練到一定程度,其內(nèi)息就會濃縮精華,好似返老還童。”說到這,云兒忽然驚呼:“莫非你……你是一位老奶奶?”
“放屁。”女子氣急敗壞,伸手就是一巴掌闊了過去。
云兒也沒成想女子會氣成這樣,可眼見巴掌就要闊到自己臉上,云兒一個翻身下了石臺。
女子早就知道云兒恢復(fù)了力氣,卻不成想他的反應(yīng)竟是如此之快,當(dāng)下一掌落空,心里更是惱怒。
“還敢躲,我先替你父親教訓(xùn)教訓(xùn)你。”女子說著話,打臉巴掌在空中翻手一推。
纖細(xì)的手臂,柔弱的身軀,白皙的玉手,竟然隨意推出一道勁風(fēng),寒氣逼人。
云兒只知道她的功夫比自己高,可沒成想自己雙腳剛剛站穩(wěn),一道勁風(fēng)便直接襲來,勁風(fēng)迅疾,寒氣早已刺的面頰生疼。
慌亂之中,避無可避,這一掌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打在他胸口。
云兒悶哼一聲,胸口隱隱作痛,被打的地方好似寒霜凝冰,又凍又痛,再看胸前衣服,竟然凝結(jié)了一層薄霜。
女子見云兒竟然沒有像之前一樣躲開,收掌負(fù)于背后,問道:“你為何不躲?”
云兒順了幾口氣,才開口道:“我……我躲不開。”
說這話時,云兒心里卻想著,“她既執(zhí)意要害我、打我,為何又留手要我躲開?莫非她想試探我的身手?”
女子見云兒嘴里說這話,雙眼卻露著大人一般的鎮(zhèn)定,心里想著,“這小子到底是躲不開,還是故意不躲開,莫非他知道我是誰?”
女子試探道:“剛才那一掌純粹只是為了教訓(xùn)你,可接下來這一掌卻是要你的命,看你躲是不躲?”說著話,背后掌中真力凝聚,一層薄霧附著右掌之上。
云兒看著女子柳絲裙擺竟無風(fēng)自動,一股寒氣籠罩石室,心里發(fā)怵,竟不自覺后退一步。
云兒暗道:“她若真要?dú)⑽遥重M會出言提醒?可我若躲不開這一掌,當(dāng)真斃命于此。我……我……”
女子見他依然沒有防備,渾身絲毫沒有真氣流動,當(dāng)真是鐵了心,厲色道:“看來你真的想死。”
“死”字一落,蓄力已久的右掌悄然拍出,一道白霧真氣如離弦之箭,“嗖”然射去。
云兒見她當(dāng)真一掌拍來,心里嘆道:“唉……吾命休矣。”
然而,眨眼之后,那道白霧真氣竟然擦著云兒的左肩衣袂激射而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打在云兒后背的石壁上。
女子見他雖無力躲閃,卻也并沒有害怕發(fā)抖,雙腿直立,雙眼清明,竟全然沒有死前的怨恨和哀傷,心里大為稱奇。
女子忍不住道:“好小子,沒學(xué)會他的功夫,卻先學(xué)會了他這份淡然的心胸,當(dāng)真是虎……”說到此處,女子忽然別過臉,轉(zhuǎn)口憤然道:“哼,當(dāng)真和他一樣,如同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云兒躲過了大難,心里怦怦直跳,驚魂未定,哪里注意到了女子的變化。
他心想,“這女子要再來試探,打偏了可怎么辦?”
想到此,他連忙脫口道:“其實(shí),父親并未教我功夫,所以我真的不會。”
女子奇怪的看了云兒一眼,冷笑道:“真是可笑,江震天名動江湖,無極綿絲掌天下難逢敵手,你身為他的子嗣,居然什么都不會,莫非他已老的連動都動不了了?”
云兒爭辯道:“不是的,只因父親說我根基不扎實(shí),因此才沒有傳授我,父親還說要讓我拜在昆侖門下,修習(xí)上層武學(xué)。”
女子憤憤道:“自己教不動,就將麻煩塞給別人,哼,他倒省心。”
說到“麻煩”二字時,女子還特意瞥了一眼江云,見他好似慚愧一般慢慢低下腦袋,便又繼續(xù)說道:“怎么?連死都不怕,還怕自己是個麻煩?”
云兒雖年紀(jì)尚小,但也深知父親辛勞,父親說,母親自他出生后便去世,他雖然不曾體會父親的勞苦,但他卻能看見父親那孤獨(dú)的身影。
想到此,云兒幽幽道:“父親此時肯定焦急萬分,我們還說好明天去拜祭我母親,可如今……”
說著他忽然抬起頭,著急道:“雖然我不知道你跟我們江家有什么恩怨,但你能不能讓我書信一封,好告知父親,說我無恙,讓他切勿掛心。”
女子凝視了他半晌,見他眼神堅(jiān)決,便別過頭朝石室外走去,嘴里說道:“不可能。”
云兒見他要出去,立馬道:“既然如此,你還不如殺了我,若你獨(dú)自出去,我也會偷偷溜走,除非你這輩子也別想出去。”
女子有些好笑的看著他,道:“你居然敢威脅我?且不說你一人難以走出這石室,就算你真能走出去,難道我就不會想法子么?”
說著,女子便從腰間取出一只長蕭。
起初云兒以為這只蕭是女子的武器,可見到女子將蕭放于唇畔,心里卻又是疑惑起來。
蕭聲一響,悠遠(yuǎn)綿長,室內(nèi)都是回音,蕭聲不大,卻震的江云心神不定,身子左搖右晃,甩了甩腦袋才稍作清醒。
隨著蕭聲突然變得空靈,江云腹部忽然傳來一震絞痛,其痛鉆心,痛的江云直接跌倒在地,哀嚎不斷,雙手按壓著腹部,滿頭大汗。
青衫女子依然吹著,蕭聲卻由緩轉(zhuǎn)急,江云體內(nèi)的疼痛也是越來越劇烈。
疼痛依然繼續(xù),這是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痛,就好像腹部里面有一塊寒冰,寒氣隨著蕭聲的變換由溫寒轉(zhuǎn)為極寒,疼的江云渾身無力,哀嚎都變得無力,渾身冷汗直流,牙床打顫。
女子放下了蕭,蕭聲戛然而止,江云腹部的疼痛也好似泥沙被大水沖洗了一般,疼痛的記憶猶在,卻全然沒有痛感。
女子看了看江云的模樣,一條命只剩下半條,好似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一般,這才滿意的說道:“這就是我對付你法子,蒼蠱。”說完也不管半昏半醒的江云,跨步走出石室。
江云抬眼看了看她離去的方向,心里想跟上去,可手腳卻使不出半分力氣,似乎全身上下除了呼吸和雙眼之外,哪里都無法動彈,想開口喊叫,卻發(fā)現(xiàn)出口的便是一陣咳嗽,愈咳愈烈,氣血上沖,便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