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房間是董聚財的老板室。幾張藤椅，中間一個茶桌，墻上掛著一個醒目的大字，贏！

董聚財一直覺得這個字缺了點什么，今天終于明白，這個字錯了，不是筆劃，而是寫字的人。

茶桌上擺著一杯茶，茶葉沉入了杯底，茶水已沒有絲微的熱氣。

董聚財面色凝重。

他坐在椅子的邊沿，向前彎著腰，空洞的盯著杯底的茶葉，從內廳回來后，他沏滿茶，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再也沒動過。

“嘎”

有人開了門，“老板，內廳結束了。。。。”

董聚財伸手拒絕了來人的匯報，抬起僵直的上身，長嘆了口氣，“呃，唉，結束了，周大師呢？”

“已經走了。”

董聚財微閉著眼，仰起頭活動了下脖頸，“宋家那邊可能會登門道謝，你去春煙閣安排一下，訂個包間。”

“可是老板。。。。”

“對了”董聚財似乎根本沒聽見下人在說話，“準備五百兩。。。噢不，一千兩白銀，總兵府那邊也要打點。”

“其它的事我不想聽了，他自愿的，不能怪我董某人狠心。”

“不能怪我。。。不怪我。。。”

董聚財喃喃自語，失神的望著墻上那幅巨大的贏字。

下人有些急躁，“可是老板。。。”

“滾！”董聚財的吼聲，竟劇烈到破了嗓。

下人驚退了兩步，哈著腰逃開了。

大廳里吵鬧的叫嚷，并沒有打亂董聚財的心緒，他支著耳朵在聽，難道門外的馬車上，不該有聲求饒或者有聲咒罵夾雜著傳進來嗎？

“老板。”

這次進門的，是內廳的朱管家。

董聚財疑惑的看看他，“既然解決了，你忙你的去吧。”

“唉呀！”

朱管家糾結的表情讓董聚財無法參悟。

“怎么了？”

“唐老板，贏了！”

董聚財眼睛瞇起，從藤椅上不自覺的站起，歪著頭問道，“你說什么？誰？贏了？”

“唐老板，他贏了！”

“那周大師。。。。”

“周大師大敗認輸，閉關修行去了，而且還稱唐老板為老師！”

不知是腿酸還是累了，董聚財瞪著雙眼又緩緩坐回了椅子上，坐得如松樹般筆直，沉默了半天，沒有言語。

“老板？唐老板問，下一個，還有誰？”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狂笑了半天，董聚財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啪”

茶杯砸在桌子上，董聚財推開擋路的朱管家，邁著急促的步子，沖向了內廳。

唐義坐在賭桌前，雙腳依然蹺在賭桌上，手里端著茶杯，正悠然的吹開茶面上的熱氣。

賭桌前，一名高壯的場倌，臉上堆著笑，躬腰在旁邊等著接過唐義喝光的杯子。另一個則提著滾燙的茶壺，緊張的等著為杯子添茶。

兩人的繩索，都摔到了桌子底下，那個最黑的角落里。

董聚財邁進了內廳的步子忽然變慢了些，臉上興奮的笑容陡然收縮成自然狀態。

“唐老弟好手段啊！”董聚財的聲音有些微顫，臉上努力收縮著肌肉，眼神中閃著興奮的光亮。

唐義沒有答他，依舊品著手中的茶。

氣氛變得十分尷尬，董聚財示意手下，搬張椅子到唐義的旁邊。

兩個場倌立刻倒了杯茶遞向董聚財，誰知董聚財恰巧探著身子，湊向唐義說話。茶杯碰到了董聚財身上，滾燙的熱水，全部潑進了他的衣服里。

“唉喲！燙死我了！你們兩個混帳找死呢！”

場倌嚇得雙腿癱軟，跪伏在地上，不停的求饒。

“都他媽的給我滾出去！”

下人們連滾帶爬的逃出了房間，只剩董聚財與唐義兩個人。

空氣中的尷尬更嚴重了。

“哎，嘿嘿，沒想到唐老弟賭技如此高明，老董佩服啊！”

董聚財笑得訕媚，試圖化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唐義冰冷的道，“看來董老板是我第三個對手，廢話少說，開局吧。”

話雖這樣說，身子卻絲毫未動。

董聚財像找到了下樓的階梯，立刻接上話，嚴肅認真的表態，“唐老弟把我老董當什么人了，你我是好兄弟，我怎么會跟你對陣。”

他的身份和地位，讓他同樣輸不起。

唐義冷笑，“既然這樣，咱們的生意算是成了。”

董聚財的眼珠轉了幾圈，微微向后靠了靠，拉開了距離，雙臂抱在胸前，不軟不硬的道，“關于價格方面，唐老弟。。。”

“嘶啦！”

唐義拿出印著兩人手印的文書，在董聚財的臉前，狠狠的撕成兩截。

董聚財驚疑的看著唐義，“唐老弟這是？”

“嘶啦！”

“文書做廢，明日我就把總兵大人提字的賭具賣到長盛賭局，告辭！”

話音未落，把手中的紙片狠狠撒在董聚財身上，猛然起身，轉身就走。

董聚財未料到唐義如此決絕，站起來腳底打架，于是死死抱住唐義的手臂，竟有些口吃，“有話有話有話好說！兄弟不要急，坐下來，給老董個面子，坐下來說！來來來。。。”

唐義不甘不愿的坐回了位子上，董聚財卻不敢開口了。

氣氛又重歸于尷尬。

“價格好商量。”唐義說的輕松，董聚財卻聽著不太對勁。

“宋家的價格，我只要他們的這個數。”唐義伸出五根手指頭，誠摯的看著董聚財。

董聚財覺得唐義的誠摯讓他心里發毛。

五成？

董聚財心里的天平搖晃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沒有吐出口。

不太可能。。。

“五倍！”

唐義依然是那副誠肯的樣子，似乎在說著一件很劃算的買賣。

董聚財深吸了一口氣，被壓在角落里的最壞打算，果然還是得到了印證。

確是唐義的風格。

他閉上眼睛，思慮了許久，最后長長的吐氣，“成交！”

唐義與宋家，他把賭注壓在了唐義勝。

董聚財親自送唐義到門外，兩名場倌抬著一個大箱子，放在馬車上。

里面是剛剛準備好的一千兩白銀，正好成了給唐義的預付款。

“賭具的事，就拜托唐老弟了。”

唐義坐進馬車里，露出一個坦誠的微笑，“老董放心吧。”

車夫本來要去宋家，現在不得不多問唐義一句：“老板，咱們去哪？”

“城外，謝木匠家。”

望著遠遠離開的馬車，董聚財忐忑的心并未完全放下。

身后的手下接到了報告，互相耳語了幾句，匆匆湊到他的跟前，低聲道，“宋家的張管事，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