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夜幕中繁星點點，叢間蟲聲蛙鳴。

谷山削完最后一個土豆，解脫般癱在凳子上，喃喃：“終于，結束了……”

整整三個時辰！

他自小力氣過人，讓他挑、抬、杠都成，就怕做這些精細的活，稍一用力，刀子過三厘了，削完一個蘿卜，比他從村頭挑擔到村尾都要累。

唐水兒瞧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兒，真是又氣又笑，直接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兒。

“起來，燒灶火去?！?

“啊？”谷山臉上的表情仿佛天塌下來似的，“不是說我削完皮就給吃飯么?！?

他朝大壯看去，哀求道：“大壯哥，我真知道錯了，您讓嫂子別折磨我了成么，你看看我的肚子……”

他指指干癟的肚子，正在上演空城計，叫喚的響。

“我都一天沒吃飯了?！?

谷山這會兒是真心感覺委屈，腰酸背痛，手指都在抽搐了，還不給飯吃，又餓又累的，就算是碼頭監工的周扒皮也知道要人吃飽了才能干活啊。

唐水兒感覺谷山的怨念都快能沖破屋頂了，要不是谷秋說多磨練磨練谷山的性子，她用得著當壞人么。

沒好氣地揮揮手道：“行了行了，你就癱那兒吧，大壯，燒火，我做晚飯?！?

一聽有晚飯，谷山立馬活過來了，一骨碌爬起來。

“嫂子你早說啊，我去燒，我馬上去燒！”

大壯用死魚眼看他嘚吧嘚吧的去燒灶頭，抽這個空檔他回去收拾屋子。

唐水兒今天不是很想吃飯，剛好大壯有買回來面粉，一思量，倒是許久沒吃面了。

剃掉了牛肉做成肉丸后還剩下兩根骨棒，唐水兒手腕一甩，刀子在空中翻了個身，刀背朝下，找準位置對著骨頭棒用力一敲，骨頭便裂了開來，露出顫巍巍的骨髓。

把敲開的牛骨連同其他調料一同放鍋里，唐水兒蓋上鍋蓋后對谷山道：“火燒旺點，等一炷香后湯水滾沸，便用轉用小火，記著了？”

“欸，知道了?！?

唐水兒對谷山燒火的功夫還是有些不放心，但這種東西多做做熟練就成。

倒出面粉撒上蓬灰加水攪拌，左右手交替揉著面團，唐水兒手腕的動作簡潔有力，看起來很是養眼。。

谷山探出腦袋問：“嫂子你要做烙餅嗎？”

“烙餅太干了，想吃面?！碧扑畠菏种械拿鎴F漸漸成型。

谷山眼睛一亮，咂咂嘴：“面好啊，我也想吃面了。”

他回憶起過往：“之前我當幫工的時候，就長寧縣姓姚的大戶人家，他們管事的不是個好人，眼睛長腦袋上還死摳，他瞧不起咱們鄉下人，不過姚記的大廚廚藝是真好，那碗面大抵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了?！?

“姚記？”唐水兒挑眉，“長寧縣好像沒有姚記的酒樓?！?

谷山一拍大腿，小表情賊嘚瑟：“我就知道你沒聽過，不過你肯定知道醉香樓，醉香樓最開始就叫姚記，后來因為有了客來居，這才改了名兒?！?

唐水兒恍然大悟，將此事記下。

她將揉好面團放在一旁醒著，提醒支著下巴還在回味的谷山：“火大了，壓一壓，不就一碗面么，怎么跟沒吃過似的?！?

谷山回過神，手忙腳亂地取出部分柴火。

鄙夷道：“那是你沒吃過，雖然醉香樓的主菜比不過客來居，但醉香樓的牛肉面是真絕。”

唐水兒不置可否，淺笑道：“那你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我剛好也做的牛肉面，等待會吃了后你來比比？”

“沒問題?！惫壬奖砻嫔吓d致高揚，但心里不以為然，唐水兒的廚藝怎么可能比得過醉香樓的面點師傅。

要是醉香樓連唐水兒都不如，他們的酒樓也甭開了。

牛肉湯的味道漸漸濃郁，湯底算是基本完成了。

唐水兒讓谷山用小火看著，自己換了小爐子，她倒入油熱鍋后，放入蔥、姜、八角以及她自制的豆醬煸炒，待炒出香氣后，再加入切好的牛肉塊繼續翻炒。

大壯喜歡吃辣，唐水兒便又撒了一把花椒面，霎時，辣味和牛肉的特有的香氣隨著騰升的熱氣噴薄而出，讓在灶頭后的谷山坐立難安，時不時探出腦袋吞咽口水。

這還不算完，他看著唐水兒從碗櫥里取出酒瓶，拔除塞子，琥鉑色的黃酒傾瀉而下，流淌過滾燙的鍋邊發出“呲呲”的聲音。

瞬間，鍋里的味道爆香！

谷山擦擦嘴角，心里頭在吶喊：香死我了香死我了，什么時候能吃啊啊?。?

正當他望眼欲穿之時，唐水兒卻一把將鍋蓋蓋上了，轉為小火慢慢燉，直到醬汁入味。

這時候，大壯整理完屋子撩開門簾進來，他在里頭都能聞到廚房傳來的香味。

而唐水兒這會兒在拉面，拉面講究一收一拉一掛粉，就見她雙手提著兩端稍晃，順著面的勁道拉開后掛粉。

在手腕上回折七次后，便可以了。

面條肉柔韌綿長，粗細均勻，唐水兒還算滿意，拉面一般二細為七扣，細的則為九扣，而毛細面可以達到十一扣，條條細如絲，且不斷裂。

骨頭湯撈出骨頭，撇出浮油后面條下鍋。

待熱騰騰的面條出鍋后，唐水兒燉的牛肉也正好收汁，切成片后碼在面上，再填上三兩片蘿卜，撒上蔥和香菜，澆上些許辣椒油，將碗裝得滿滿當當。

唐水兒把面端到谷山面前，笑著問他：“知道一碗成功的牛肉面應該做到哪幾點嗎？”

谷山搖頭。

唐水兒捏著筷子輕敲在碗沿上，牛骨湯看上去清澈寡淡，卻匯聚了骨頭最鮮香的精華：“此乃一清?！?

筷子調了個方向，指向浮在湯面上的白蘿卜：“此乃二白?！?

紅澄澄的辣椒油配上綠色的蔥段和香菜，色彩鮮亮：“三紅和四綠?！?

“以及，最后的五黃?！彼钢肜锶犴g亮黃的面條。

“你剛才說醉香樓的牛肉面為一絕，現在就嘗嘗我做的，喏?！碧扑畠喊芽曜舆f給谷山。

谷山看著面前香氣襲人的面條，夾起一筷，連帶著牛肉片一起，塞滿了嘴巴。

面條爽口彈滑，十分勁道，醬香濃郁的牛肉片，被燉得又酥又軟，配上同樣帶著辣味的辣椒油，辣味牛肉的香味以及面條清咸的味道混合后在舌尖上綻放，讓他根本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