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亭，長寧縣一條街，出了名的任性妄為，下雨天不開門，天太冷不開門，心情不好不開門……

總之他有一萬個不開門的理由，偏偏墨軒閣被他這么作，還沒有倒閉，反而有不少文人墨客覺得他真性情視錢財如無物，不為賣東西而賣東西。

文人嘛，總有些自視清高。

往日隨性開門的聞人亭，今天卻破天荒的沒睡醒就起來了，可不得讓葉全和李山海驚訝么。

李山海瞧瞧東邊的日頭，感嘆道：“今個兒太陽也沒打從西邊出來啊。”

聞人亭卻是瞧也不瞧他一眼，目光就直直黏在唐水兒攪動的那桶湯水上。

湯水熬出了乳白色，香味撲鼻，唐水兒用長勺舀出微微傾斜，醇香鮮美的高湯便順滑地流入板車上的九宮格中。

李山海眼神犀利，對尺寸又很是敏感，立即察覺到那小娘子看似手腕纖細，可握著長柄勺的掌控力卻精準的嚇人。

九個格子，湯水齊平，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唐水兒把準備好的蘿卜、土豆、雞蛋、蘑菇、豆腐包以及各種肉丸都放入格子里。

下面用爐子小火慢慢煮著。

大壯將松榆做好的竹簽放格子旁，一抬頭，就撞上了一雙滿是血絲瞪大了的眼睛，嚇得差點把手里的竹簽給扎過去。

這人衣服胡亂的套在身上，頭發亂糟糟的，腳下的鞋子都穿反了也不自知。

他嘴角抽了抽，耐著性子問道：“這位……公子，您有什么事兒嗎？”

聞人亭眼珠子動了動，視線漸漸往下移，喉間微動。

大壯明顯地聽到了一聲“咕嚕”，顯然是餓了，他解釋道：“小吃還沒煮好，您可以等會兒再來。”

“就是說么，聞人亭你回去換身衣服，瞧著像什么樣子。”李山海也湊到了小車前，雖然話是對著聞人亭說的，可視線卻十分老實的盯著那幾個豆腐包。

金黃色的豆腐皮用嫩綠的韭菜條扎成一個個小荷包的模樣，很是喜人。

他問唐水兒：“小娘子，這是何物？”

唐水兒噙著笑介紹道：“這名叫豆腐包，又叫福袋包，外頭是我自己做的豆腐皮，包裹著里面的餡料，您是我們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我可以送您一個嘗嘗。”

旁邊的聞人亭不高興了，嚷嚷：“怎么就他第一個了？明明是我先來的！”

“都說了讓你回去換身衣裳，你怎么還在這里。”李山海拉上他滑下肩頭的外衫，滿臉嫌棄，“瞧瞧你，成何體統！枉你還是個讀書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來的乞丐。”

“你才乞丐！”

“哎呀，你們兩個怎么又吵起來了？”葉全笑呵呵的過來，仗著自己的身材硬是把兩個人擠到了邊上。

李山海、聞人亭磨牙：死胖子！

葉全對兩人的眼刀子視而不見，繼續用他慢吞吞的語調說：“你們這樣吵吵鬧鬧多不好，讓旁人看笑話不說，還影響了人家做生意。”

聞人亭哼了下，倒也沒再嗆聲。

他問大壯：“不知道這些東西怎么個賣法？”

“蘿卜、蘑菇、土豆兩文錢一串，一串三個，雞蛋五文錢一個，豆腐包六文錢一個，肉丸子也是六文一串，一串三個。”

豆腐包居然要六文一個，街頭的包子鋪，一個肉包子也就兩文錢，這價格著實有些高了。

大壯瞧見他的神色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便道：“豆腐包又叫福袋包，六文錢寓意六六大順，討個好彩頭。”

其他的他沒再多說，反正吃過就知道了，當時定這個價，大壯還覺得便宜了呢。

聽到他們談論價錢，李山海和葉全都沒有作聲，心里頭想的卻是和聞人亭差不多。

一串兩文，聽著便宜，可東西卻沒多少，肉丸子比核桃大了那么一點，也要兩文一個。

聞人亭覺得這對夫婦有點坑，但周圍鋪滿的香氣實在讓他做不出甩頭就走的硬氣舉動來。

他想了想，對大壯道：“小老板，這些你一樣給我來一個，我換完衣服下來拿。”

大壯自是應下，聞人亭轉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來，又道：“能不能給我加點這個湯？”

那些丸子他沒吃過，不知道味道如何，但這個湯總不會差到哪里去，三十五文一碗湯，不算虧！

客來居可是一盆青菜湯都要二十文呢！聞人亭心里的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

李山海和葉全一聽，有道理！

于是異口同聲道：“我們和他一樣！”

大壯愣了愣，倒不是他覺得多加一碗湯水就虧了，而是，他們壓根沒有帶碗呀！

這就很尷尬了。

好在他立馬反應過來，換上了有些慌張的神色，解釋道：“三位老板，實在不好意思，我們二人是頭一天做生意，出來的時候手忙腳亂，就把碗落家里了，我現在就去街上買！”

“哎哎哎，回來回來。”聞人亭拉住大壯，“買什么呀，我店就在對面呢，待會我自己帶過來便是。”

說罷他便匆匆回店里去了。

李山海和葉全對視一眼，也各自回屋里拿碗，不就一只碗么，多大點事兒啊。

唐水兒給大壯使了個眼色，笑道：“要是他們不答應，你還真去買啊？”

“當然要買，是我們考慮不周。”大壯環顧一圈皺眉道，“這條街上沒有井水，只怕是洗碗不方便。”

唐水兒盯著逐漸冒出氣泡，在高湯水中翻滾的牛肉丸道：“要什么碗呀，一只碗可不算便宜，萬一丟了我還得多賣兩串丸子才賺得回來，多麻煩。”

她戳了戳出神的大壯：“待會我去墨軒閣買筆墨，咱們在旁邊掛塊牌子就成，你看什么呢？”

大壯將視線從街頭拐角處收回來，眉頭微微蹙起，低聲道：“我好像看見李安了。”

李安，唐水兒心里泛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她沒見過李安，自然談不上什么感覺，大概是原主滯留下的情感。

唐水兒面上神色不變：“不用管他，要是他敢搗亂，直接報官。”

大壯點頭應下。

兩人說話間，聞人亭捧著只海碗大步走來，手一伸，表情豪氣萬丈：“小老板，來一碗！”

大壯瞅著他手里比臉還大的碗：“……”你特么是專門來喝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