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胡周降下神通的那一刻，姜恒的腦海中，只剩一陣恍惚。

這又是一個讓自己看不透的人。

因為姜恒完全無法體會胡周的境界到底是何種地步，才能在頃刻間便施放這等神威。

他現(xiàn)在只曉得胡周很強。

當然強！

不然憑何能收攏一群惡貫滿盈，為非作歹之人在自己麾下，讓他們老老實實，俯首帖耳呢？

當然，一線天之上也并非全是惡人。

姜恒相信，定然也有不乏自己這般，被逼無奈才上山之人。

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山上之人，皆是同儕中的強者。

看那何老八就知道了。

若非姜恒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星石神液，他早就被燒成一抔灰渣了。

他是靠著山海界才取巧躋身進來。

老鴉消失了蹤影，但姜恒知道，那老者是不會就此退卻的，定然還在山下某個地方守株待兔，等候著自己這個獵物出現(xiàn)。

“原來你要躲避的‘災禍’是此人吶。”胡周笑語，“這么看來，你也遠非表面看上這般簡單啊。”

直言不諱，一語便道破了姜恒內(nèi)在的秘密。

胡周強，老者也同樣不弱。

而姜恒這個連筑基第一境還差一腳的凡人，如何能從那等高手的手下逃脫而出，并順利上了一線天？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只有一種解釋，姜恒若非“探子”，便是身上有大秘密。

而在胡周看來，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于前者。

此刻聞言，姜恒不置可否，就是默然不語，他看不透胡周，也不想讓胡周看透自己。

而胡周則眼中閃過一抹深邃，猶然笑語，“不必多想，我等雖身為賊寇，但盜亦有道，不屑行那小人行徑。”

說著，他兀自往前行去，留下姜恒獨自思量。

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復小人心。

雖然胡周說得豪氣爽利，但姜恒也有自己的盤算。

在此地，不能完全信任誰，今后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人心叵測，多留個心眼便是了。

“首領(lǐng)，能否給我換個趁手的工具？”姜恒前走幾步，彎腰拾起了地上的鐵斧，朝著胡周的背影大聲道。

胡周腳步頓止，回過身來，“哦？這斧子哪里不好？”

臉上的刀疤抽動幾下，溫和的言語，卻讓人生不起絲毫暖意。

但姜恒無感。

那傅玨還慈眉善目，一臉和善呢，可心腸行事卻極度狠辣，動不動就要搜人魂魄。

“斧子太鈍，劈砍起來太過吃力。”姜恒隨手揮舞了一下，如是說。

胡周返身而回，從姜恒手中接過銹跡斑斑的鐵斧，只是握了握手柄，看著他輕笑道：“鈍嗎？”

姜恒啞然。

鈍不鈍用眼睛一看不就知曉，滿手鐵銹，刃口無光，你說鈍不鈍？

除了當成錘子使用，還能作甚？

“我看卻是鋒利得緊吶。”胡周豎起斧面，另一手用大拇指不由刮了刮刃口。

姜恒心中腹誹，“故意裝瞎，捉弄我吧。”

“你看。”

胡周說著，竟單手提著鐵斧，朝地面一根粗大木料輕輕揮砍而下。

只見這口銹跡斑斑的鐵斧突然像變了把神兵利器一般，堪堪觸及，那根一人環(huán)抱的粗大木料立時便被一分為二，斷成了兩截。

而且切面光滑如鏡，平平整整，沒有絲毫的毛糙瑕疵。

姜恒瞪眼，不可思議。

難道這爛鐵斧真是把神器？

是自己眼拙看不出來？

見他如此，胡周卻是笑了，悠哉淡然道：“你身懷寶山卻不懂利用，光會耍蠻力，哪像個修行者，何老八敗得冤。”

胡周嘆息。

姜恒心生惱怒，卻又無從辯解。

何老八敗得真冤嗎？或許吧，自己的確是取巧了。

但這與砍木頭是兩個本質(zhì)上完全不同的事情。

可姜恒又絲毫看不透適才胡周所使之法，似乎他的確沒用什么氣力，就是那般輕輕揮砍而已。

“我使用過武裝寶術(shù)了，可……觸之就炸。”姜恒嘆息。

“你真的確定你已經(jīng)懂得了運用武裝？”胡周倒是用戲謔的眼光看向姜恒，“你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嗎？”

姜恒沉默了，自己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譬如你有把菜刀了，就真的會做菜了？

有把鐵錘就真的能打好鐵了？

身懷寶術(shù)同樣如此。

你會了，卻不代表自己真的就懂得使用之法了。

何老八敗得冤，一點都不假。

姜恒并不反駁，而是忽然有所明悟，眼中一亮，對胡周抱拳道：“還請首領(lǐng)教我。”

胡周一笑，并不說話。

只是低頭四下一掃，隨手撿起了一根筷子般粗細的樹枝，“心中有斧，手中既是斧。”

說著，他再次輕輕一刷。

在姜恒的目瞪口呆中，粗大的木料又被“砍”成了兩截。

仍舊是切面平滑。

胡周還是不說話，又再次揮舞。

連續(xù)幾次，直至把一根老長的木料切成了數(shù)段才罷手。

轉(zhuǎn)頭看向姜恒，“明白否？”

姜恒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胡周如此往復，已經(jīng)“賣”出了其中緣由，那便是雷電。

只是胡周的雷電，化成了利刃。而姜恒的，只是隨意暴走，本質(zhì)一樣，但內(nèi)在卻完全不同了。

姜恒眼中看到的，是每次胡周動手揮砍時，那纖細的枝條上總會縈繞著一層微不可查的雷“氣”。

沒錯，就是一股由雷電轉(zhuǎn)變的氣，化成了鋒利無匹的刀刃。

雷光化氣，削鐵如泥。

“你不用多想，因為這是筑基第二境‘氣血龍淵境’才能演化的本事。但化氣之前，你可以先將神通練至收放自如，凝雷成形。”

胡周繼續(xù)，“能心隨念動，念起形現(xiàn)，方才配稱‘自己’的神通寶術(shù)，否則，不過是‘借用’，徒有虛表罷了。”

姜恒依舊默然不語，腦中不斷消化著胡周的指點。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怪不得那何老八同樣的火焰神通，威能卻與姜烈有著云泥之別。

原來如此。

一個完全懂得了“奔跑”，一個卻還只是“蹣跚學步”。

高下立判。

“可如何才能凝雷成形？”姜恒驀然抬頭，卻發(fā)現(xiàn)胡周不知何時，早已不見了。

走了。

姜恒嘆息一聲。

……

此時的一線天某處山腳下。

傅玨盤膝坐在一塊巨石的背陰處，神色凝重，只是這般看著前方。

那里有一個巨坑。

巨坑漆黑，四周大地呈龜裂狀擴散爆碎。

似被浩大威能瞬間打擊所致。

傅玨心中不知所想，只是眸光中閃爍起一抹看不懂的深邃。

猶然再次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