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先試試這鯽魚湯！野生的，我朋友早晨從三十里外的野溏里釣的……”陳豐殷勤地邀請。

累了一個多小時，推按了六個人，韓向陽在陳豐夫婦的盛情邀請下，留在門診吃晚飯。

菜不算豐盛，全是地道本地菜。

一道豆腐番茄燉鯽魚湯，一道西芹炒牛肉，一道青椒炒肉，一盤白菜，外加一盤涼拌萵苣。

韓向陽聞著鯽魚湯的騰騰香味，看著熬成奶白色的湯汁，不由食指大動，用勺子勺了兩勺在小碗里，輕輕吹拂，喝了一口。

“嗯！好味道！”韓向陽豎起拇指。

“韓醫生喜歡的話，以后常來吃飯。我家老陳性子悶，沒什么朋友，難得結實了你這樣的年輕朋友，試試這牛肉，是新鮮黃牛肉，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說話的是陳豐的妻子，姓吳，家庭婦女，在家相夫教子，順帶給病人打打針，算是家庭門診的護士。

“謝謝嫂子！我自己來……”韓向陽端起碗，接下吳嫂子夾過來的牛肉。貌似無心的問了句，“陳哥！嫂子，我看診所墻壁上掛滿了錦旗，但診所主要業務都是輸液？”

“呵呵！”陳豐笑了笑，聳肩喝了口酒。

“韓醫生有所不知，那些錦旗啊，都是病人送陳豐他爸的，陳豐可沒學到他爸半成本事，否則也不會窩在這嘎達十幾年……”

一聽老婆這話，陳豐不樂意了，“埋汰人咋地？這現在不同往日，以前的人認醫生不認醫院，現在的人認醫院不認醫生……”

吳嫂癟癟嘴，“我就知道同濟和協的大教授門診掛號都供不應求，不認醫生？”

“知道啥叫吸虹效應不，就說咱家的針灸，以前不說周圍的鄰居認咱爸，就是幾十里幾百里外，也有病人慕名前來，是的，咱爸醫術高超，醫人無數，但就是他老人家活到現在，也爭不過省市級三甲醫院。”

陳豐吐槽：“因為啥，因為咱爸的患者都是他那個年代的老人，愿意信他，當年，就算是上級醫院的專家來我市醫院坐診，一些病人也不愿選專家看，只認咱爸。但這個群體，老的老死，病的病死，下一輩人，信大醫院，信西醫，大專家，感冒小傷來診所掛個水涂點藥消個炎，方便，再稍微嚴重點的病，都選擇去大醫院，有能力的，連市醫院都瞧不中……”

吳嫂子不服氣：“反正你不如你爸，你若有你爸的七成醫術，咱家診所也不會淪為輸液診所。天天給些小娃娃老太太打針，我看啊，你的金針都快發霉了……”

陳豐啪地放下筷子，臉色微紅，“我承認比不了咱爸，中醫這東西，是講究天分的。但，咱家的陳氏九針，我敢說我掌握了七八成，缺乏的無法是咱爸爸的臨床經驗而已。”

吳嫂子輕哼哼一聲，當著外人的面，她得給丈夫留點面子。

“好，你就說陳家桃花九針，我什么時候出過紕漏？說針到病除，一點都不過分。還有咱家的回陽九針，引火歸元針，我自認不比任何人差……”

吳嫂子還是忍不住，“可周圍的鄰居誰愿意給你扎針，你嚷嚷多少次，人家李妮腰疼得動不了，人家還是要去市醫院……”

“市醫院給她看好了沒有？做多少次理療，有效果嗎？”

吳嫂子樂呵呵道：“那府前右大街的錢大金中醫診所，那人氣旺得！那錢掙的，人家都在省城買了五個門面房……”

“甭提那姓錢的，老騙子，偽中醫，四處招搖撞騙，天天在廣播、電視上冒充中醫世家多少代傳人、名老中醫祖傳秘方……坑人啊！就是這種人壞了咱們中醫的招牌……”

“人家數錢數到手抽筋！”吳嫂子冷不丁來一句。

嗆得陳豐臉紅脖子粗，氣得都說不出話來。

韓向陽忽然朝門口一指：“來病人了。”

陳豐板著臉放下筷子，離桌迎了過去。

“郭大爺！您今個是那兒不舒服？”

“老毛病，膝蓋疼，小陳，你給扎一針。”

陳豐得意地回頭朝老婆做了個眼色，“瞧瞧！噯！你瞧瞧！”

吳嫂子低聲咕噥一句，“看你得意的，除了幾個老頭老太太，誰愛理睬你的針。”

…………

…………

吃罷飯，韓向陽沒離開的意思。

坐著和陳豐閑聊。

陳豐剛施完針，精神大好，頻頻吹噓陳家的回陽九針。不管是腰突、腰腿疼痛、腰肌勞損，腎虛腰痛，3—5次治愈！

像郭老爺子的老膝蓋痛，僅需一針便能快速解決，當場痛癥消失！三個月不復發！

最后不無遺憾地說，當年懶惰，老爺子的‘道家臟腑八針’沒學精，至今不敢施針。

陳豐替郭大爺施針時，韓向陽就在一旁默默觀摩，他在大學學的頂多是一點皮毛，理論知識不差，但實踐經驗奇缺。

他只知道針灸強調理、法、方、穴、術的結合，每個環節都需要獨特的認識和經驗，親自在肌肉上施針和在人體穴位模型上施針，完全是兩個概念。

“韓醫生！你明天還來嗎？”陳豐忽然問。

“來，應該還會來兩天。”韓向陽默默計算按推的患者數字。

“要不，你干脆來我們診所兼職如何？”陳豐饒有興趣道：“你就憑這手八把半鎖推按術，在我診所干上兩年，包你在邯陽賺套房。”

“一套房……”韓向陽笑著搖頭，“我還沒拿執醫證書……”

“呵呵！你這技術，還需要執醫證證明？我的眼力不算差吧，單憑推按術，我就沒見過比你還高明的。”

韓向陽笑著搖頭，“我在中醫院的實習時間比較緊張……對了，陳醫生，你的針灸術正好針對李妮她們的腰腿疼，怎么你不給她們扎幾針？”

“嗨！現在人多嬌氣，被逼無奈才掛水打針，腰腿疼什么的，她們寧可去正規醫院理療，去按摩店按摩，也絕不想被針扎……”

診所的玻璃大門倏然被推開。

兩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一個身穿睡衣，其中一個還拿著一根雪糕。

進門就看著韓向陽，表情夸張道：“這位帥哥就是她們說的小韓醫生吧……看著就感覺親切！”

手拿雪糕的婦女搶前一步，“聽說今天有免費按摩的，我頭疼……醫生，替我按按吧……”

韓向陽還未來得及說話，門外又擁入一群人。

這群人不再全是女的，還夾雜著三個男人。兩個中年人，一個年輕人。

陳豐眉眼微翻，“誰說免費按摩的？不免費哈！有問題治病，沒問題回家休息，大熱天，你們全擠診所干嘛？”

“不是李妮說的嗎？說診所請了個義務按摩小師傅……”

“咦！陳醫生，你可不能厚一個薄一個呀！我們也是老熟人了，就李妮她們能免費，到我們這里就收費，這鄰居還能不能好好當了？”

“就是……”

“難道陳醫生和李妮有……”

陳豐急了，再說下去，會把家中“老虎”招來，他起身揚手，“都靜一靜，聽我說。韓醫生呢，不是我請來的什么義務按摩師，他是我朋友，來我這里坐在，今天是有興趣了省伸伸手……”

“伸一次也是伸，再接著伸幾次唄！”

陳豐音量加重，“韓醫生有自己的工作，他又不姓雷，平白無故替你們義務按摩……”

“還是要收錢啊？我說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情，回家，回去追我的電視劇……”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拖著幾歲的孫子離開了。

韓向陽一看人數，全是積分啊！不能放跑，他笑著說：“我呢，的確不收費，但也不是義務按摩，只是針對身體確有毛病的，有病治病，無病推按不接待……我先說清楚，這沒毛病的我推拿了，對你們也沒好處，你們也受不了那疼痛……”

陳豐詫異半晌，回過神來，“得！今天遇到韓醫生大發善心，你們有福了，有毛病的過來報名……”

話音剛落，十幾個人齊齊擁擠在桌子周圍。

“我先，我這幾天肚子有些發漲，大便結火……”

“我、我、我先來的，我肩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