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兌一路尾隨李承歡三人回到烹妖樓，中途不論李劍吟怎么勸都不聽，堅持要跟他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開始兩人還能交流，后面趙兌忽然想起李劍吟在通源閣的表現，意識到自己貿然的出現很可能會打斷李劍吟的“計劃”，于是開始驅馬遠離李劍吟，也不走，只是留段距離，繼續跟著，還不時向李劍吟拋個媚眼，示意對方自己都懂。

這時李劍吟扭頭對承歡輕嘆，“估計是那晚死的弟兄太多，受刺激了，這毛病在我老家叫創傷后遺癥，很多英雄也有，咱體諒點。”

李承歡報以大笑，胯下的毛驢仿佛聽懂，也哦伊哦伊跟著。

李劍吟忙逗她，“我就說你是頭小白驢。”說完就笑，九兒也笑，李承歡自己也忍不住笑，趙兌見他們都笑，也跟著笑。四個年輕人爽朗的笑聲響徹郊外，向遠處矮小的山包飛去，向身后汩汩流淌的小溪飛去，向藍天白云飛去，也向小草野花飛去。最后四個人已經忘記為什么笑，只是不想停下。

帶著這份心情回到客棧，迎接李劍吟、李承歡的是何小仙的碎碎念，這也在他們預料中，他們即不沮喪也不氣惱，只乖乖聽著。何小仙見這倆厚臉皮油鹽不進，無心再講，深深嘆口氣，去大堂操忙。她打算幾天不理他們，可到了晚上，李劍吟做桌好菜，李承歡小姑前小姑后的叫著，她就又會心軟，原諒自己這倆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

趙兌也是執著，余杭鎮距臨安城這么遠，他瘸著腿，還每天上班似的準時點卯。來了啥也不干，就坐在角落里喝免費茶水，盯著進進出出的客人，一呆便是大半天。連白武都覺得他有問題，找到何小仙，甕聲甕氣問，“他……”指指腦袋，“怎么……了？”

何小仙也是聽李劍吟說的，“捉妖時傷了腦袋，瘋了。”

“噢……可，可惜。”白武話都說不利索，還有心思擔憂別人。

第五日晌午，趙兌終于跟李劍吟說話，“大俠，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沒愛過，不會武功，短期內沒有闖蕩江湖的打算。”李劍吟瞬間搶答完畢，頭也不抬，盯著手里的線裝志怪小說。

“不是這些問題，我想問，你們店里怎么不賣吃食。我早晚可以在家吃，但晌午這餐卻沒地方解決。”

“這就是你一天喝我五壺茶的理由。你可以不來呀。再說怎么沒有吃食，窩頭，玉米餅，咸魚干，花生米，泡菜……你天天坐在這兒，看不到他們吃呀。”李劍吟指指兩三桌吃的正香的苦力。

如今除了小丸子，店里只賣些事先備好的干糧、咸菜，這是李劍吟跟何小仙商量后的結果，一來是經過這么多年經營，烹妖樓的顧客群體早已定型，都是些碼頭苦力、行腳商人，基本點不起炒菜；二來是因為李劍吟撒了個小謊，他信誓旦旦的告訴何小仙，自從成功做出小丸子，他就決定再也不賣那些味道不如小丸子的菜，這是對食客負責，也是他身為廚師的尊嚴。何小仙當年也是名廚，特別能感同身受，當即表示尊重李劍吟的決定。其實這些都是鬼扯，李劍吟只是懶得干任務以外的活。

趙兌斜眼去瞧，小聲嘀咕，“那哪是人吃的。”其實他也想過不來，但是藏在小鎮開飯館的高手這種設定，對少年來說簡直是致命誘惑。試想下，你在街上見到個會飛的老頭，是上前求他收你為徒，還是會假裝沒看見？趙兌小時候，他哥趙震給他講過很多江湖軼事，可惜他資質平平，習武至今也只有九品境界，別說闖江湖揚名立萬，可能連臨安城周的山賊都打不過。望著店里古樸溫馨的布置，他可以大膽想象，某天一群黑衣人闖進店里殺戮，他在混亂中幫著李劍吟將敵人全數擊退，順勢收獲一位絕世高手的友誼，然后兩人結伴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可他這種人，連窩頭都吃不下，又怎能闖江湖。

“想吃好東西是吧。”李劍吟一指墻上掛的半尺寬四方木板，“買那個。”

趙兌回頭去瞧，只見上面五個大字——“章魚小丸子”，下首一行小字瞧不太清，他不假思索道，“魚丸嗎？沒聽過，給我來一份。”

“你去把那行小字看清。”李劍吟好心提醒。

趙兌聽話的跑過去，只見上寫著“二錢銀子一份。”他眉頭微皺，邊嘀咕邊往回走，“兩錢銀子，有點小貴，但海物貴點也應該。”

李劍吟只知他是緝妖司捕快，卻不知他出身世家，往上倒十幾輩都有錢，眼下聽他所言，才知道自己竟放任一條大魚在眼皮底下游來游去好幾天，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第一天就該給他推薦小丸子。

趙兌點了份丸子，李劍吟很快做好，叫他到廚房門口取。

“什么店，連菜都不給送。”趙兌嘴上嘟囔，身體卻很聽話。

小心翼翼端著盤子，趙兌很快被里頭六只圓鼓鼓、金燦燦的小丸子吸引，它們點綴著乳白色的醬汁與墨綠色的海苔碎，散發著甜美的香氣，仿佛在誘惑趙兌趕緊吃掉它們，此時此刻回到桌前、坐下、取筷子這些事都顯得多余，趙兌直接站在廚房門口，伸手去抓，全然不顧丸子的滾燙。

一口丸子咬下去，爆出滿嘴熱乎乎的醬汁，夾雜著彈力十足、美味鮮咸的何羅丁，以及爽脆清口的菜心絲，直接把趙兌的味蕾送到云間，“太好吃了，現在我有點信你是個廚子了。”

“早跟你說了我不是大俠。”李劍吟饒有興致的打量趙兌兇殘的吃相，果然所有人第一次吃小丸子都像個土狍子。

“再來一份。”趙兌舔了舔盤里剩余的醬汁，沖李劍吟傻笑。

李劍吟忽然有點后悔給他推薦小丸子，這不是又給這傻子一個常來店里煩他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