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柯夢斷(1)
書名: 梅間雪作者名: 央容本章字?jǐn)?shù): 2204字更新時間: 2019-05-06 17:24:10
林偃月聽著謝凌風(fēng)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間,然后慢慢抬起手指,試去了眼角殘留的一滴淚。
嫁給謝凌風(fēng),她就再也不欠謝凌風(fēng)什么。她不再欠謝凌風(fēng)什么,就該他們所有人償還曾經(jīng)虧欠顧檐梅的一切。
這九年,林偃月一直拒絕回憶所有的一切。但這一刻,林偃月終于放棄抵抗,任由那些往事排山倒海而來。
林偃月出生在二月的某一天。之所以說是某一天,是因為她其實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天。
林偃月出生后不久,父母家人便死于一場仇殺,謝凌風(fēng)的父母趕到時已經(jīng)晚了,唯有被母親藏在竹籃里的她幸免于難。
因為變故突然,父母未能留下只言片語,所以無人知道她的生辰,也無人知道她的名字。
謝凌風(fēng)的母親將她從竹籃中抱起來那天是二月二十三,天上一輪下弦月如勾,于是便給她起名為“偃月”,并且將那天定為了她的生日。
“偃月”,意思是橫臥的一彎半弦月。在相法里,“偃月”指的是額骨如半月之形,是極貴之相。
林偃月一直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名字。但有時候,會在突然的某個瞬間,很想知道父母曾經(jīng)為自己取過一個什么樣的名字,又包含了什么樣的期許。
真的,僅僅只是那么一瞬間。
謝凌風(fēng)的父母為她的父母報了仇,將她帶回了千音閣,從此以后,她便成了他們的養(yǎng)女,她喚謝凌風(fēng)的父母伯父、伯母,喚謝凌風(fēng)哥哥。
喬貫華的父親和謝凌風(fēng)的父親關(guān)系極為親近,在閣中又身居要職,喬貫華便常常和謝凌風(fēng)一起住在平仲山上,一開始時,便是他們?nèi)嗽谝惶帯?
在林偃月五歲的時候,三個人變成了四個人——顧檐梅和他的母親一起來到了千音閣。
顧檐梅的父親死于他八歲那一年的冬天,他父親生前經(jīng)營著一家小的鏢局,死后鏢局無人主事,便散去了,他母親帶著他投靠了自己的親妹妹,也就是謝凌風(fēng)的母親。
說是投靠,其實只是分了一個院子給他們單過,因顧檐梅父親的鏢局經(jīng)營得不錯,母子倆頗有積蓄,生計上并不困難,只是經(jīng)營鏢局難免會有仇敵,他母親擔(dān)心自己保護不了兒子,所以才來了千音閣。
對于第一次見到顧檐梅的那一天,林偃月其實已經(jīng)只剩下比較模糊的印象,因為那時她還只有五歲。能記得的,只有其中的一個場景。
那天,似乎房間里有很多人,大家正說笑著,謝凌風(fēng)拉著她的手從門外跑進去,急匆匆地,撞進那團熱鬧里。
謝凌風(fēng)一邊跑一邊說:“表兄來了?”
然后,林偃月就看到一個男孩子被喬貫華推了出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眉眼清秀干凈,冰雪一般模樣,像院子里新開的梅花似的,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唇邊有一個淺淺的笑,讓她的心都不禁為之一暖。
喬貫華從后面鉆出來,道:“喏,你們的檐梅哥哥。”
謝凌風(fēng)大聲叫了一聲:“表兄。”然后將身后的林偃月拉到身邊,“這是我的妹妹,偃月。”
那是他們四個人的第一次聚集,林偃月五歲,謝凌風(fēng)和喬貫華六歲,顧檐梅九歲。
那一天,謝凌風(fēng)拉著她的手,對顧檐梅宣布:“這是我的妹妹。”而她怯生生地站在謝凌風(fēng)的身旁,叫了一聲:“檐梅哥哥。”
從那天開始,他們四個人便在一處,一同練武,一同讀書,一同玩耍,一同成長。無憂無慮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讓人無知無覺,一轉(zhuǎn)眼,他們就都已經(jīng)從孩童變成了少年。
林偃月十三歲那一年,曾有一段日子跟著紅玉莞學(xué)習(xí)如何調(diào)香,學(xué)了一段時候開始用香料來做香囊。
她從前做的多是荷包鞋襪之類實用的物件,自己調(diào)香做香囊還是第一次,但她在女紅上本就手巧得很,做出來的第一個已經(jīng)十分精致。
她開始給第一個香囊收尾時,就想好了將它送給謝凌風(fēng)。
其實,在決定將第一個香囊送給誰的時候,林偃月并沒有想太多,幾乎是在她想到要送人的那個瞬間,她便想起了謝凌風(fēng)。
后來林偃月也曾想過這其中的原因,或許是覺得做的第一個香囊總不是最完美的,那么送給謝凌風(fēng)也沒有關(guān)系。她把謝凌風(fēng)當(dāng)作自己的親哥哥,妹妹送給哥哥的禮物,不完美的本身就是一種親近和撒嬌。而她接下來會做很多香囊來送人,送給顧檐梅和喬貫華他們,送給謝伯父和謝伯母他們,前者是朋友,后者是長輩,這都是需要完美的。
林偃月的直覺是,送給顧檐梅的話,一定送一個很好看的,但那時她沒有想一定要送一個很好看的原因是什么,只是覺得和送給喬貫華的一樣,因為是送出去的禮物,所以不能拿不出手。
但當(dāng)時她并沒有深思過這些,給第一個香囊做穗子的那天,謝伯母問她要送給誰,她便自然而然地回答:“送給哥哥。”
那時她才十三歲,并不知道女子做香囊荷包送人代表的某些含義,只將它當(dāng)做了一樣很普通的生活用品,和她從前做的那些荷包鞋襪沒有什么區(qū)別。
她從手里的絲線堆里抬起頭,恰好迎上謝伯母臉上那個笑,高興的,幾乎有些喜出望外的,眼里都流露出光彩的一個笑。
謝伯母坐在她的身旁,從幾塊裁剪好的錦緞中拿起一塊天青色的,仔細(xì)端詳著上面的紋樣,點一點頭,面上的笑容依舊未減:“剪了這么多布樣子啊。”
那塊錦緞是打算給顧檐梅的,她已經(jīng)想好了要在上面繡一枝梅花,可是在謝伯母的笑容里,她低聲答道:“只挑出了手里這個能用的。”
她說完,謝伯母的眼睛比剛才更加亮了起來,并且在那之后的好幾天臉上都帶著那樣的笑容。
她不是想要說謊,也不是想要討好,她只是習(xí)慣了乖巧懂事。在那個瞬間,她其實并沒有考慮太多,只是很自然地覺得不能說出顧檐梅,不能說出其他人,否則謝伯母臉上的那個笑容就會消失。
最后,她送給謝凌風(fēng)的那個香囊,成了她做的最后一個香囊,她將那些已經(jīng)裁剪好的布料,包括她挑出來的繡線,全都收進了針線籃,之后就再也沒有碰過。
從那以后,她也很少在謝伯母他們面前提起顧檐梅和喬貫華。她那時只有十三歲,卻已經(jīng)隱約察覺到了,謝伯母那個笑容背后有著某些不同尋常的意味,雖然她還不能確切地說出來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