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凌兒
- 衙門囧事:只談情,不說案
- 杜子藤
- 4799字
- 2020-06-08 17:45:28
“因為你們沒得選,事實已擺在你們的眼前。”
話音一落,黑暗中一顆彈珠射來,卿風身子一軟跌坐在了地面。
夫妻二人來到她跟前,雙雙下跪,磕頭道:“我夫婦二人就在此謝過姑娘,將犬子凌兒交付與你,望姑娘能保他一條生路。”
回頭,男子對小男孩說:“凌兒,往后一定要聽姐姐的話,千萬莫惹她生氣。”
婦人推了推他,“乖,去吧。快到姐姐身邊去。”
見孩子一轉身,兩人斟了一杯酒,凝目細看彼此,隨即將毒酒一飲而盡。
卿風心下愁腸百結,伸手拉過凌兒,將他藏在斗篷里走出三重大門,眼見快接近洞口,展鵬跟紀翠花的身影在外面顛來晃去,卿風立刻駐足,蹲下身對凌兒說:“你在此等我,若我沒來,記住莫要四處亂走。”
見凌兒點了點頭,卿風蹭的一下鉆了出去,洞外暖風登時拂來一片濕意。
口中哼著小曲的紀翠花,慢悠悠迎上來,問道:“怎樣?”
“死了。”
“那我去看看。”
看?她說要去看看?
卿風神經立時緊張起來,“有啥好看的?”慌忙抓住紀翠花的手,她說,“被毒死之人不都七孔流血,面皮蠟黃,嘴唇黑紫,眼珠子暴突射出駭人的兇光,恐怖至極嗎!”
聽卿風這么一說,紀翠花嚇的汗毛倒立,立馬改口,“那我去找人前來將三人的尸首抬去燒了。”
“且慢。”
“你又怎么了?”
卿風腹內盤算,“你跟展鵬回去將此事告訴大人。我昨兒夜里開罪了他,不想回衙門跟他吹胡子瞪眼,所以找人之事交給我。”
“成。”
見將兩人糊弄走,卿風懸到嗓子眼的心,暫時放下了。
可又不能松懈,萬一這上官夜哪根筋搭錯要前來核查一番,發現少了一具尸,她還不好解釋,夫婦二人的尸首得盡快燒毀!
急忙從洞口招來凌兒,卿風帶著他快速往回家的路趕去。
走到半路,渾身疲憊的兩人像個愣頭青,稀里糊涂地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滿懷。
卿風登時嚇得腿軟,來不及抬頭察看身前之人是誰,那人便喊道:“大恩人。”
一聽這聲音,卿風抬頭,瞧見長孫薛翼對著自己嘿嘿直笑。
卿風后背不由冒出一層冷汗,“你怎么還在這兒?”
作了一揖,長孫薛翼說:“我在等大恩人,因方才沒有告訴恩人在下住所在何處,又想到下山之路就這么一條,所以就一直在此等候。”
“那你快說吧。”
“在下住在下溝村。”
“知道了,你回去吧。”見他欲走,卿風腦中靈光一閃,“等等,你回來,我有一事想請你相助。”
“大恩人請說。”
卿風想啊,眼下帶著凌兒去找壯士,可這下了山,四面八方都有眼睛,難保不被衙役發現,到那時凌兒肯定是活不了了。
倘若將凌兒交給長孫薛翼,也不行……
不如……
“你去幫我找幾個壯士來,就現在。”
“行。”
說罷,長孫薛翼飛快瘋跑起來,一溜煙地不見了蹤影。
半個時辰之后,他領著四名壯士來了后山。
其中一人居然不足四尺。
卿風迎了過去,將凌兒暫時托付給長孫薛翼,讓他將凌兒帶往一側,隨即吩咐四人把夫婦二人的尸首用白布包裹從地窖搬到一處土坑中。
那四尺男兒突然“哎呦”一聲。
卿風上前,“你怎么了?”
“不知啥玩意兒,居然蜇人?”
卿風謹慎問道:“你受傷了?”
“可不,捕爺這次可要多賞哥倆幾個銅板才成。”四尺男兒說,隨即將受了傷的手指欲要放入口中時,卿風陡然想起甲大夫所說惡疾會通過傷口接觸侵染的話語,正想阻止他,卻為時已晚。
四人忙完,朝尸首扔去火把。
來到卿風跟前,紛紛一揖,來討工錢。
卿風付了銀子,見四人作勢要走。
“你等一下。”
四尺男兒一頓。
周遭氣氛徒然變得有點怪異。
“你們先走,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問他。”
三人聞言均是一怔。
深知四尺男兒乃多事之人,也怪他今兒不問清楚就跟來,三人心照不宣他被捕爺單獨留下的意圖,也不多做過問,乖乖離去。留下四尺男兒擺出一副沮喪的表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捕爺,小的近來真沒做壞事,一直乖乖地務農耕田,求你擾了小的吧。”
“委屈你了,把你嚇成這樣!”
“不委屈!”
“那你起來說話。”
“是。捕爺可否告訴小的,您單獨留小的在此,是否還有他事要小的去辦?”
“算是吧。”轉過身去,卿風看著身前的熊熊大火,道:“方才見你身手靈活,所以我私下有一事想找你幫忙,你靠近些,我怕你聽不清。”
四尺男兒心道,這娘們陰陽怪氣,有私事相求還搞得這般神秘,想嚇死人啊?腳往前挪了幾步,嘴唇一張,涌上喉頭的話語還未出口,他腹腔卻驟然一痛。
一柄軟劍刺入了他的腹腔之中。
“你……”
拖著長長的尾音,四尺男兒跌入了火坑里。
“人在江湖飄,又豈能不挨刀?漢子,對不住了,怪就怪你受了傷。”
收回軟劍,卿風轉目四顧,見周遭無人,這才放心拂袖而去。
下了山,天色已近黃昏。
與長孫薛翼別過后,卿風帶凌兒回了茅屋。
剛斟上茶湊到唇邊,凌兒就跑來拽了拽卿風的衣袖,“姐姐,我肚子餓了。”
什么?肚子餓?
這可難辦。
卿風又不會烹飪,更不能帶他上酒家。
一陣思來想去……
有了!
燒紅薯!
這么想著,卿風將凌兒安頓好,跑去展家后院那塊地里挖了幾個紅薯。
屋內的展鵬忽聽外面有動靜,以為是偷莊稼的動物,拿著釘耙剛一出門,一瞧地里之人乃卿風,他吱溜一聲又縮了回來,慌忙將老爹叫了過來。
眼見紅薯挖了七八個,多了也吃不完。卿風覺得差不多就夠,抖了抖泥土,她拿著紅薯就往回家的路趕,卻在半月亭下碰上了展老爹。
展老爹笑呵呵地看著她,“丫頭,又到我地里偷紅薯啊?”
卿風紅著臉,抱著紅薯悶頭直走。
“小丫頭你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卿風折了回來,笑瞇瞇道:“老爹,有啥事啊?”
展老爹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嘿嘿一笑。
卿風腦袋嗡嗡作響,怎么感覺展老爹的表情怪怪的呢?而納悶不已時,他就伸手一指,問卿風,“丫頭,你看哪兒有什么?”
“有個人。”
卿風隨口答道。
展老爹瞇眼,“你再看!”
卿風這次睜大了眼,只見遠處半月亭外,一人手持折扇立在一棵樹下。那人一襲勁裝,風流倜儻,被月光星彩籠罩,發縷隨風飛揚。
唰——!
折扇至那人手中打開,那人狠狠醞釀了一下,緩緩側身看來,嘴角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笑,笑得直叫人慎得慌。
卿風背脊溝里滑下一排冷汗,驚詫道:“咦,那個人……是展鵬!”
“對啊。你在看他今日有何不同?”
“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老爹,我肚子咕咕叫,餓的心慌,我先回去了。”
猜到了一些端倪的卿風說,隨即轉身跑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展老爹心說,兒啊,這回我可真盡力了!
她看我的眼神兒也很特別啊!
人家壓根就不喜歡你。
你自作多情了吧——!
回到家,卿風生火燒水,將紅薯扔到灶膛內熏烤。
火越燒越旺,四周青煙裊裊,干柴被燒得劈里啪啦直響。
凌兒抬了條凳子依偎到卿風身側,雙眼圓遛遛的看著膛口竄動的火苗。
卿風笑瞇瞇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用木柴刨出一個紅薯,用手一捏,紅薯被火哄烤的發軟,卿風心下大喜,美味醞釀成功!將紅薯全從灶膛內刨出,一股誘人的香甜味兒頓時迎面撲來。
紅薯太燙,卿風翻來覆去,吹了吹,小心翼翼掰開一個遞給凌兒。
凌兒笑嘻嘻地咬了一口,紅薯的味道又香又甜。
“好吃嗎?”
凌兒點了點腦袋瓜子。
“小心別噎著。”
“姐姐也吃。”
“嗯。”
卿風開心極了。
可凌兒心下卻愈發有些苦悶,眼眶也微微發紅。
卿風見了愣了一瞬,“凌兒你怎么了?是不是紅薯太燙,燙傷了舌頭?”
凌兒搖著腦袋,眼底閃閃,有淚光道:“我……我想起了娘親,娘親曾經也是這么燒紅薯給凌兒吃……嗚……”
“……姐姐,我想爹爹跟娘親……我好想他們……他們到底在何處?他們是不是不要凌兒了?嗚嗚嗚……”
他號啕大哭,卿風束手無策,急得滿頭大汗,若是早知燒紅薯會勾起他對爹娘的思念,她就改為燒土豆。
他娘親總不會也燒過土豆給他吃吧?
不安地看著他,卿風撒謊哄他道:“凌兒不哭,乖,不哭。你爹爹跟娘親生了病,他們要去另一個地方看大夫,等病好了就會回來接你。”
凌兒哭的抽搐道:“……嗚嗚嗚……姐姐……你帶我去找娘親跟爹爹好不好……嗚嗚……”
人都去了黃泉怎么找啊?
她又不是上天入地的孫悟空!
重重嘆了口氣,卿風心亂如麻,被他的哭聲揪的心痛,“可是姐姐也不知他們去了何處。不過姐姐明兒到衙門托人去問問好不好?一旦有了你爹娘的消息,就帶你去找他們?”
凌兒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抽噎著說:“姐姐,你會不會騙我?”
將他抱入懷,卿風輕輕地撫摸他的腦袋,“我怎會騙你呢?快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找爹娘。”
凌兒點頭。
心中頓時充滿憧憬。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正不亦樂乎時,紀翠花端著一碗紅燒肉從門外飄來。
當凌兒的背影落入她眼中時,她未起任何疑心只是笑了笑,以為是別家的小孩兒嘴饞,聞到紅薯味前來討吃的。畢竟今兒她跟展鵬回衙門將婦人一家去閻王廟的事稟告給了上官夜。之后,他派人前去后山查證,確認了火坑內有三具尸首。
可是隨著距離漸近,紀翠花越瞧那小孩兒越覺得不對勁兒,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樣,“你找死啊!”
身后猛然傳來一句話將卿風嚇了一跳。
她飛快轉過頭去,瞧見紀翠花正陷入怒氣之中,“你是怎么搞的,居然將這孩子往家里藏?要是大人知道了這事,你免不了要挨板子,連展鵬也會跟著受罰。”
卿風皺了皺眉,礙于這兒說話不方便,也防凌兒聽見,她起身拉著紀翠花去了內室,關上房門,說:“你說話小點聲,我只是見他年幼,也聽大夫說他目前尚無任何異常,不忍白白將他毒死想留此暫作查探。倘若他真的染了瘴癘,病發之前,我就……”
“你下得了手嗎?卿風,縱使你憐惜他,但是將他藏在此地也不是個辦法,遲早有一天大人會知道的。不過好在今兒大人派人前去查證,回來的衙役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不然……”咦,話到這兒紀翠花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問道,“不對啊,今兒前去查證的衙役回來說,尸首一共有三具,那第三具尸首又是誰?”
“是個漢子,他搬運婦人一家時,不小心受了傷,我想起甲大夫曾說夫婦二人所患的瘴癘會通過傷口與傷口間的血液接觸侵染,我以防萬一,便將他給殺了。”
原來如此,吁出一口氣,紀翠花正想在說點什么,門外“轟隆”一聲!
卿風跟紀翠花聞聲一怔。
慌忙拉開房門,瞧見凳子倒了一地。
可里里外外不見凌兒身影,但筲箕里的紅薯卻少了好幾個!
難道這孩子走了?
唉唉唉……
他怎能獨自跑出去呢?
卿風心下郁悶極了。
也深知縱使她對他再好也無用,孩子心中始終想爹娘。
眼下有吃的,想必也是想到自己爹娘是否溫飽,好給他們送去。
一扶額,卿風說:
“翠花,我看我們還是分頭去找凌兒。”
“哇,茫茫人海像大海撈針,怎么找?”
“你別問我啊,我也不知道。”
“卿風,既然大家都無從下手,不如就這樣算了,這宗事兒你也別管了,那孩子你縱使將他找回,他有腳的,指不準回頭又跑了。倘若某天大人或是衙門里的人撞見他,我們就說這孩子或許是毒未入喉,是個小滑頭,不知怎么就活了過來,到時大人也不好怪罪你。”
卿風心說,你也太能扯了。
“不行,那夫婦二人臨終前將凌兒托付給我,我不能置之不理。總之我去集市瞧瞧,你去后山那片林子看看。”
這么說定后,卿風快速離開了,紀翠花卻絲毫未挪動身子。
大街上,人潮涌動,香車寶馬來來往往。
玨兒拿著兩個紅薯,滿懷希望,見人就問:
“大叔大嬸,你有見過我爹娘嗎?”
“老爺爺,小哥哥,你有見過我爹娘嗎?”
可是他們回答他的永遠都是:
“不認識……”
“沒瞧見……”
“不知道……”
“I'm sorry……”
玨兒失落極了,走著走著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于是抓住身前之人,拽了拽他的衣袖,“哥哥,你有見到我爹娘嗎?”
那人垂眸看來,臉色陡變:這小孩兒?
雙眸遽然陰冷,正要下手。
這時卿風趕了過來,看到眼下一幕,急的上不上,下不下,口中無意識的喚道:“凌兒……”
凌兒轉過頭去。
上官夜目光變幻,伸手欲要抓住他。
卿風眼疾手快,掄起小車上的一匹白布,一抖,白布勢如猛虎撲來彈開了上官夜的手,又宛如游魚圍著凌兒,在他腰間纏了幾圈,快得令人所料不及。
上官夜面色轉寒,眸底一片暗沉。
卿風往回一拉,凌兒順勢凌空一轉,飛了過來,她伸手一把接住,帶著凌兒就往城外的方向去。
上官夜目中徒然騰起一股怒火,見身側貨車上擺著一把長弓。
他伸手取過,迅速上了城門,抬弓拉弦,瞄準凌兒的心脈。“咻”地一聲悶響,羽箭脫手而去,宛如靈蛇,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穿胸而過。
凌兒“哇”地一聲,倒在了血泊中。
卿風見狀心下一陣驚濤駭浪,未料自己絞盡腦汁費力想保住的人,就這樣被一箭給射死了!臉上頓時生了殺意,轉身望向立在城門上戴著冠帽的上官夜。
上官夜劍眉一軒,轉身下了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