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娜啊，我的伊薇娜。我得走嘍。”

國王合起他手上的童話書，坐在公主的床榻旁，眼中滿是溫柔。

“今天晚上，我還得連夜處理國務。沒法接著陪你了。唉，又是沒法早睡的一天，有時候，我可真羨慕你。”

“父王，人家還想聽，不要走嘛。”

年幼的公主撒著嬌，她總是在父親所講述的那些栩栩如生的童話故事中流連忘返，今天，也一如往常一樣，她戀戀不舍地拽著父親的衣角，不肯讓他離去。

“今天的睡前故事已經講完了，晚安，寶貝。”

他頓了頓。

“不過在你睡前，有些話我還是得對你說，否則總憋我在心里，感覺悶得慌。”

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她懵懂的腦袋。

“總有一天，我也將無法繼續陪在你的身邊，給你講這些總是講不完的故事。”

“但伊薇娜，到那時，你也無需因此而傷心。與其為了已經失去的時光而哭泣，不如珍惜一切值得你記住的事物，哪怕它們轉瞬即逝。讓它們成為你的一生中最寶貴的財富、最珍貴的回憶。”

國王慈愛地笑著。

“我沒聽懂，父王。”

伊薇娜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會說這些奇怪的話，她似懂非懂地問道：

“父王，您的意思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您就不能繼續給我講故事了嗎？”

國王愣了愣，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傷害了孩子幼小的心。

他懷著歉意替公主蓋上被子，拍了拍她的臉頰。

“你就當父王是在胡言亂語吧。孩子。”

“我永遠會陪在你的身邊，每個夜晚，都會給你講你最愛聽的，我的故事。”

“直至你長大成人，我甚至會將這王位拱手相讓，將這片土地獻給你。”

“父王我啊，只愿你無需去珍惜這些轉瞬即逝的幸福，父王要你在每一個瞬間，都是此世間最幸福的人。”

“這是我許于你的承諾，與祝福。”

...

...

從悠遠的夢境中蘇醒，希莉歐特血紅的雙瞳中，充滿難掩的哀傷。

“父王...”

近日來，情感對她的影響愈發加重，這意味著她逐漸取回了表達、理解情感的能力。但她卻認為這是冗余的，會導致她平添許多弱點。

后來她仔細一想，如今她已不再需要守望黑暗，取回情感能幫助她與楊靈棲相處，又有何不可？

一千多年的永恒孤獨中，她的記憶已磨損了太多。唯有曾身為伊薇娜的十六年，她怎么也無法忘掉。

在黑暗中注視人世千百年后，她終于遇到了至愛之人，與那個人相處的每一刻，她空洞的心靈都逐漸被陌生而熟悉的感情所填滿。

渴望愛與被愛的她，終于理解了千年之前，父親的良苦教誨。

哪怕珍愛的一切終將失去，也無需因害怕失去而本末倒置。

大膽地去接納，去享受，去見證，方可讓人生充實無悔，死而無憾。

“我已如空殼般錯過了千年的光陰，如今，我已不會再錯過下一個千年了。”

她懷抱著灰熊布偶，嘴角微微揚起，展露出輕柔的神情。

因種種原因，陪在她身邊的楊靈棲與葉柳離，都已與她一樣青春永駐、不再老去了。

這樣的時光能持續多長時間，她心里沒有答案，但她不會去想。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比一千五百年中的每一刻都更像是“活著”，充實而幸福。

只是...

咣當。

希莉歐特一氣呵成地推開棺木，抓住楊靈棲的肩膀，將猝不及防的她拽了進來。

“啊噫？！”

希莉歐特順手又合上了棺木。

在如此狹窄的空間里，楊靈棲幾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覺到少女冰冷柔軟的身軀幾乎緊貼著自己，令她自己禁不住面紅耳赤，不敢去直視吸血鬼少女近在咫尺的臉。

“我、我只是來叫你起床，現在已經晚上了！怎么了，你要喝血嗎？”

她緊張得語無倫次，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現在的自己看起來完全就是...

希莉歐特黑著臉，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蛋。

“你怎么和個小女人一樣？你越來越不像原來的你了。”

“啊？你說什么？”

楊靈棲頭暈目眩，什么都沒聽進去。

“你不久前還對本女王許下這樣那樣的諾言，抓著我的手，那么地、那么地...”

希莉歐特回想起的畫面令她含羞了幾分，也紅著臉別過頭去：

“哼，你變成這個樣子以后，怎么就只知道迎合我了？”

楊靈棲愣了愣，反應過來后，她迅速理解了希莉歐特的意思。融合某人的記憶后，她的情商都有了顯著的提升，這姑且能算是她獲得蛻變的證明之一。

她低下頭小聲道：

“因為...自從變成這樣以后，我感覺你在疏遠我。我不禁想著是哪里做得不對，所以就想著能讓你開心的各種辦法...你不喜歡這樣嗎？”

“疏遠？”希莉歐特不置可否。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對現在的你。其實，我還是喜歡原來的你。”

楊靈棲有些呆呆的腦子一時半會兒沒轉過來，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忽然抓住了希莉歐的手腕。

“那就...是這樣吧？”

也不知道是否是被饑荒騎士那喜歡捉弄人的性格所影響，楊靈棲忽然就制住了希莉歐特，向她的臉湊了過來。

希莉歐特瞬間一慌：

“我指的是，我還是喜歡那個楊...唔！”

唇間傳來溫柔的觸感，希莉歐特瞳孔一縮。

她腳丫蹬了兩蹬，但還是停止了反抗。

狹窄的黑暗之中，二人十指相扣，完成了久未踏出的最后一步。

...

“無論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我的希莉歐特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