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一周后，林波就把何芳調來跟從霜當同桌。對外，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方覺的父親工作調動，方覺只好隨家里人去新的地方上學，并沒有透露更多的信息。作為一名班主任，他覺得對于學生的私人事情，要盡可能保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班里的同學，對方覺轉學的事情，新奇了兩天，就沒有人再關注了。中學里，總有學生轉學來，也會有人轉學走。一班的程夢蝶這學期也轉走了，她轉到清泉縣里去讀書了，一班的學生議論了兩天，也就沒有人再提起。同時，從閔西中學轉來了四個學生，聽說成績很好，都去了一班。

農歷二月初，正是凍桐子花的時節，天氣反復，很多學生感冒。從霜卻沒有。她怕冷，所以即便前些日子天氣暖和了，她也沒有減衣，照舊穿著冬日里的厚衣服。這一波感冒來襲，連何芳都感冒了，她卻得以幸免。

學校的生活對從霜來說沒什么煩惱，倒春寒也還好，經過了一冬的寒冷，春寒就不算什么了。反而是勸母親開服店裝的事情，并不太順利。她深知母親是被老思想束縛住了。這件事情，只能慢慢勸，而且也不著急。既然有這個打算，她就開始付諸行動，在母親還沒有表態同意前，跟父親的往來信件中，讓父親去打聽在廣東當地批發衣服的價格。

好在顧遠山一直覺得自己的女兒懂事又聰明，加上從霜在信里借張映華的身份來說事情，顧遠山一點也沒有懷疑，果真有空便去工廠附近的小集市打聽衣服價格。

過完年，回來上了一個多月的班，三月二十號發工資的時候，郭軍找了張映秀談話，告訴她廠里批準她轉正，成為梳頭部的主管助理，但待遇要從四月份才調整。張映華也不著急這十來天的時間，既然轉正的事情已經落實了，她便請了一次客，帶著自己的兩個妹妹，叫上姐夫顧遠山，一起去外面吃了一頓飯。介紹她來廠里做工的老鄉黃春燕，過完年就沒有來這里打工，而是經人介紹去了深圳的布吉，據說那邊的工資更高。不然，張映秀定然是要叫上她的。

她原計劃是把張家明也帶來這里打工的，但家里要栽水稻，春耕活多，張家明得留在家里幫忙，把這一季的農作物都栽種下去，才能出來。張家明談的女朋友黃香玲家，也需要一個勞男力，兩人商量好，到時再過來。張映秀覺得這樣也好，不至于誤了家里的生產。他們是農民，家里的生產是萬萬不能誤了的。

過年的時候，她拿了五百塊錢給張家明，讓張家明帶著黃香玲去縣里，一人買一套新衣服。如今既然想讓六弟留在懷化，不再回老家，她自然要盡量幫忙促成六弟和黃香玲的婚事。黃香玲家雖然比較窮，但黃香玲的父母都是實在人，黃香玲本人也能干，還和氣，作為弟媳婦，不會差錯。

四月份起，張映秀也轉到管理員食堂吃飯。和她同批轉正當管理員的有三個，大家有種同期生的那種親近，加上她本來就喜歡笑，總是笑呵呵的，讓人覺得親近，很快便在管理員食堂與眾人都熟悉起來。

作為管理員，一個月有一天休假，顧遠山便找她一起幫忙，趁著休假，去塘夏鎮上看衣服市場的行情。有張映秀幫忙，事情比顧遠山自己找服裝店談生意要順利。顧遠山本身就不是一個擅長講價的人，但張映秀就不同。正好借著看衣服談批發的機會，張映秀還買了一些夏天的衣服給家里寄回去。顧遠山買的更多些，一是寄給家里人穿，二是讓老婆和女兒看看樣式和質量，讓她們估量一下，從這邊發貨回去，夏天的衣服有多少賺頭。

廣東的夏天長，三月中旬，怕熱的人，都開始穿短袖了，進入四月，整個服裝市場全是賣夏裝的，春裝都在清倉處理，普遍就5塊10塊一件，顧遠山和張映秀最開始本來打算只挑一些夏裝，寄回去，讓家里人到時好去鎮上比價。眼見著春裝清倉，就順便買了一些，想著給家里人春秋季穿，也很劃算。沒想到這些春裝寄回去，反而派上了大用場。四川的氣候，可沒有廣東那么快進入夏天。這些春裝寄回來，還能穿上一段時間。

顧遠山原本不太會選樣式這些，但看得多了，各家店鋪的款式，也能看出一些門道，哪些是今年流行的，再加上張映秀做參謀，除了清倉件的春裝外，主要選購的還是夏天的衣服褲子，還給兩個女兒寄了連衣裙。他聽從張映秀的建議，給從霜買了一條牛仔褲，雖然他覺得這種褲子硬梆梆的，跟帆布包包一樣的質地，但張映秀說現在就是流行這樣的褲子，他想到女兒在信里也提了牛仔褲，就還是買了。

四月一到，天氣徹底暖和起來。對從霜來說，漫長而寒冷的冬天總算過完了，就算再過一兩個月，天氣會變得很熱，她也不怕。宿舍里的女生，大多數都愿意過冬天而非夏天，她卻例外。

收到父親寄回來的衣服，從霜又鼓動母親開服裝店。如今，張映華已經不會覺得大女兒是異想天開了，她開始考慮起這件事情的可能性來。在郵局取到包裹后，兩人就到鎮上的幾個衣服店里去看這些店子賣的衣服樣式，打聽價錢。別人只當她們是要買衣服，把價錢喊得挺高的，就等著她們講價。她們本來就不打算買衣服，自然不會去講價，借口貴了，正好可以不用還價。

鎮上如今有五六家私人開的衣服店，一一逛完，張映華感覺開服裝店還真的可以賺到錢。方才幾家店里的衣服，比起顧遠山寄來的，質量差了老大一截，價錢還貴。

從霜笑嘻嘻地說：“媽媽，我說的沒錯吧。廣東那邊是我們國家最在的成衣生產基地，衣服便宜得很，BJ上海的服裝老板，都是去廣東進貨的。我們家里正好有這個條件，爸爸在那邊進貨，還不耽誤他上班，你在鎮上開店，逢趕集日才開門，也不耽誤家里的生產。那些偏遠的土地，可以拿給四叔他們種，喂豬根本賺不了錢，每年種的苞谷和紅苕，全被豬吃了。一年到頭都要割豬草，家里要是少喂點豬，活起碼要少一半。”

張映華：“就算要開店，也不是說開就能開起來的。還得找鋪子，考慮的事情還多著呢。我們回去再商量。”

張映華帶著從霜去農貿市場上買肉。自從顧遠山去廣東打工后，家里收到他寄回來的第一筆錢開始，張映華就想好了，每個月都會拿出點錢，時不時買一些新鮮豬肉回家，改善一家人的生活。冬天的時候，家里殺了過年豬，一般一個月就只買一兩次新鮮肉，如今家里的臘肉只剩兩塊了，前些天，顧家正家里請人打地壩，她叫秋晨提了一塊送去顧守正家，免得何玉珍家請客，菜太少。今天來了集市，正好可以割多一點，顧遠明的對象余三妹也在，一次就都請了。

從霜陪著母親整個農貿市場的四個豬肉攤子都逛完了，在她看來，每個攤子上的豬肉都差不多。張映華卻不這么覺得，逛完四個攤子，她又倒回去，在第二家買肉。她選了一塊五花肉，讓對方割四斤左右。

結果肉販子還是習慣性地割多了一些，一秤，四斤八兩。

張映華不是太高興：“每次來割肉，你們總是往多的割。”

說歸說，她還是把錢付了。

肉販子笑著說：“大姐，理解一下，手藝沒辦法那么準，下次你來買肉，告訴我從哪里下刀，這樣就不會存在多了少了。”

張映華：“下次我要買四斤肉，都只能跟你們說買三斤了。”

買好肉，張映華問女兒：“家里沒什么可以炒菜的肉，肯買點什么？”

從霜：“芹菜、蒜苔？要不買辣椒？”

張映華：“現在的辣椒得兩三塊錢一斤吧，都是大棚種出來的。”

“媽媽，反正你多的錢都花了，既然要請客，不如做的漂亮點，買兩個白蘿卜，再買點辣椒，先用白蘿卜煮肉，到時把煮好的肉分成兩份，一份直接切出來，讓大家自己蘸醬吃，一部分用來回鍋。端出來也好看。”

張映華：“我啊，還不是想著你四叔說個對象不容易，不然割一斤半肉，也夠了。”

從霜呵呵笑：“媽媽，您幫著四叔張羅，四叔是明白人，會曉得的。等下買半斤雞蛋糕回去，余三孃第一次帶小孩子來，我出錢。”

余三妹來了幾回之后，看來是覺得對這邊比較滿意，這次把小孩子也帶來了。

張映華：“幾塊錢，還用你出。你的錢，自己留著，在學校里買點好吃的。”

除了蘿卜和青辣椒，張映華又買了幾塊豆腐干和芹菜，聽從女兒的建議，多添幾個菜，免得讓人覺得她請了客，還舍不得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