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處可見的碎木片，哀嚎的士卒在江水中時沉時浮。

燃火的桐油灑落在江上，江面猶如被點著的路面一般，擱淺的船只一半淌在水中，另一半被幸存的士卒占據。

再觀作為守方的赤壁水寨，焰火從石墻上滑落，帶出一條條火焰長綢。

沿江的高臺瞭望塔被砸得破落不堪，就連周瑜所在的最高高臺地面上也燃著烈焰。

用來阻擋強敵的赤壁寨門早已轟然倒塌，冒著濃濃黑煙的硫磺焚斷了幾塊巨木。

然后曹軍在破寨之后并沒有繼續攻入赤壁進行屠虐，反而在寨門倒塌之后作鳥獸散。

曹操被甘興以近乎自殺性攻擊炸死后，這群慌亂的水師宰了甘興后，又把剩余的怒火朝營寨大門宣泄，在大門倒塌后他們怒火才得以止住，于是開始思考他們的未來。

繼續攻入赤壁么？

可接下來是為誰而戰？

對于投降不久的荊州水師來說，丞相曹操都已經死在戰場，他們即便勝戰也很有可能被要求殉葬，而且和東吳水師拼還不見得能贏。

對于降將蔡瑁來說，曹操一直是壓在他頭上的那片天，現在天塌了，他反而感覺喘氣舒暢多了。

正如他當初投效時那年長文士所說，他就是墻頭草，風吹兩邊倒的。

現在蔡瑁押的重寶曹操倒臺，他必須重新為自己未來規劃，不論如何規劃，只要有兵在手，那不管誰得了勢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于是乎，蔡瑁不顧曹洪的辱罵，直接命令他所屬的荊州水師先退回江陵，航道都刻意的繞開烏林，他暫時不想面對在烏林留守的張遼。

曹洪則是無可奈何，曹操已經死了，他想用自己的威嚴把殘兵糾集起來，可蔡瑁壓根不給他面子，拉著大軍直接跑了。

曹洪不得不領著剩下的殘兵朝烏林方向撤退，隱藏在黑暗中的東吳水師這才露出他們的獠牙，開始瘋狂收割著曹洪所統領的潰軍。

周瑜站在高臺上靜看著江面戰場的變化，到了這時候他反而沉默了下來。

一旁的吳優拿著羽扇輕搖著，戰場瞬息萬變說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還真是起起伏伏變化莫測。

吳優轉頭瞥了周瑜一眼，或許真有那種可以看清變化的人吧，晚上這戰場基本都被周瑜掌控著。

“都督，天色已晚，曹軍也敗了，我們先下去歇息吧。”

任務完成了，吳優一刻都不想呆在外面吹風，可沒有周瑜的準許，他連高臺都走不了。

周瑜沒有回話，目光還是聚焦在江面，尤其是之前劇烈爆炸的大船之上。

吳優不明白周瑜在看什么，難道這樣看下去他還能把江面看出個花來？

過了許久，周瑜長嘆一聲，轉身朝樓梯方向走去。

吳優揉了揉太陽穴，趕緊跟了上去，終于能下去了，他可以抱著被子美美的睡上一覺了。

……

烏林。

張遼職責是為曹操守住后方。

烏林營寨中除了四五千還算正常的士卒，剩下的都是傷患病號，而且這些病號大多都是感染了傷寒的疫兵。

知曉曹操夜襲赤壁，張遼肯定是持反對意見，但曹操已下定決心要做的事能更改的話，那他就不是曹操了。

索性張遼就做好最壞的打算，用這幾千人為曹操守住后路，只要他們的后路沒被斷，以后絕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江面的轟隆聲傳至烏林，坐在營帳中看著兵書的張遼心中一緊，緊皺著眉頭走出營寨，目光看向赤壁方向。

“那是什么聲音？”看著從遠處走來的巡邏士卒，張遼沉聲問道。

“啟稟將軍，可能是打雷的聲音吧，老家的悶雷就是這種聲響。”巡邏的士卒回答張遼。

是悶雷么？

雖說冬雷不常見，但這么多年來他也見識過不少。

轟隆隆~！

陣陣轟鳴又從赤壁方向傳來，張遼緊繃的心弦拉的更緊，他爬上瞭望臺遠眺著赤壁江面。

黑暗的江面點點火光燃起，那應該就是交戰的戰場，張遼似乎已經看到江面上雙方水師在江面上奮力搏殺。

“看來是我多心了。”張遼安慰著自己，但他沒有走下瞭望臺，依舊站在那里凝望著赤壁。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當看到視線中出現毫無章法的火光，嘶吼聲、叫罵聲混跡在其中，張遼心中那股不安愈加濃烈。

迅速從瞭望臺上爬了下來，張遼讓巡邏兵把所有士卒集結起來，準備去江邊迎接那些潰逃回營的殘卒。

……

程普黃蓋蔣欽等一行東吳水將從赤壁一路追至烏林，這段看似不長的水陸上埋葬了太多英魂。

荊州水師打亂分布在每艘艨艟戰艦之上，這樣結果就是每艘船的戰力得以平均，可以最大程度掩蓋北方將士不習水性的缺點，但同樣的把荊州水師水戰的優勢給弱化，就連逃跑都沒以往利索。

再加上很多荊州精卒得到蔡瑁的命令，直接開船繞開烏林逃往江陵方向，留給曹軍潰兵的都只是一盤散沙。

也正是如此，這場追逐戰中，東吳俘獲了一艘又一艘戰艦。

士卒們看到沒有翻盤的機會，大多數都放下兵器，跪在甲板上投降。

這倒也不能怪這個時代的士卒沒有忠誠這一觀念，命才是活著最重要的資本，留得青山在，管他燒誰的柴。

曹洪算是非常幸運的，畢竟他頂著一個將軍的名號，船上的荊州士卒們也不敢太造次，拼盡全力把帶著他逃往烏林方向。

當張遼帶著幾千士卒趕至江邊的時候，只有十幾艘船安全靠岸，追擊而來的東吳水師可沒有那么好說話，他們現在能咬掉曹軍潰兵一口肉，就盡力咬下一口。

……

華容道上。

并不是每一艘船都能找到安全的著陸地點，還是有很多航船慌不擇路，尋到岸邊就不論東西的瘋狂逃竄。

這條羊腸小道終于迎來了第一批潰兵，埋伏在此地的劉備部軍跳出來阻截，嚇破了膽的士卒聽到這里的風吹草動直接跪地求饒。

“曹操真的敗了？”

雖然劉備認為吳優可以創造奇跡，但奇跡真的來臨的時候，他還是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軍師料事如神，大哥，我們現在要不要趕去烏林，那里應該有更多潰兵。”

張飛咧嘴露出笑容，但在這黑乎乎的夜晚，黑著一張臉只露出一雙白皙的牙齒，真如惡鬼般恐怖。

他這一笑更是震懾了那些降卒，本就被江面轟隆聲嚇破了膽，現在只能縮在一邊瑟瑟發抖。

“不急，我們繼續蹲守在華容道。”

劉備搖了搖頭，他還記得吳優叮囑，讓他一定要守在華容道，等著曹操出現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