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我。”老板笑道：“這里就是我的家啊。”

“你的家？”凌落雨看著屋里破敗的景象，不可思議道：“那你剛才怎么不說？”

中年男子走進屋內，目光中竟是懷念之色，“我已經好久沒有在這里住了。”

他蹲坐在地上，把倒地的桌椅扶起，想要把這些家具拼湊回原來的樣子，可是不管怎樣，都做不到，他一個人動作僵硬、手忙腳亂，到最后仍舊是一地凌亂。

“那你是？”凌落雨不明白老板為何而來。

“你不用擔心，最近城南不太平并非謠傳，我來這里，是不放心你小姑娘。”老板隨意坐到地上，發出嘆息。

“我沒事的，你可別小看我，我來這里，就是為了解決鬼魅之事。”凌落雨放下心來，打消了戒備，見老板愁眉不展，問道：“老板，你沒事吧？”

中年男子輕笑道：“沒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罷了。”

他看著凌落雨手中軟劍，道：“看你這樣子應該是附近的修行之人吧，小小年紀，看得出來，你天分不錯。”

“哈，還好吧。”說起天分，她不由想到了那個撇下自己的家伙，忍不住就來氣。

老板看著外面黑漆漆的院子，緩緩說道：“你不知道，曾經我也是跨越過天門的修行者，那時候總想著浩蕩天下、四海八荒，總想著去那些沒到過的地方。”他神采奕奕，像是回到了當初那個時候。

“少年人心性，一念起，滄海難平，所以就離了這家，只身闖蕩。”他看著院子里的小樹苗，又道：“當然，也離開了家里的人。”

老板嗓音沙啞低沉，透著難言的落寞與憂傷。

凌落雨感受到那股從心底逸散出來的悲傷，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靜靜地聽老板訴說。

“那時我已成家，她是附近少有的美人。”中年男子回憶起來，臉上蕩漾著醉人的笑意。

“記得那時，為了追她，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她人長得美，心地也善良，追求著自然不少，條件比我好的也有好幾個。”

“可最后成功的是我，我真心愛她，只要她想，哪怕刀山火海，也甘愿去闖，毫不退縮。”

“記得有一次，她說喜歡血河之畔的曼陀羅花，我不遠千里幫她取來，一路上遭遇了不知多少磨難，受了多少苦楚，差點連性命都丟了，當我回來把花交到她手上，看著她露出笑容的一剎那，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沒有白費......”

“我一直覺得自己深愛著她，我不能沒有她，跟她在一起的時光是從未有過的快樂，也是從未有過的短暫，可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最后為了虛無縹緲的天下，離了她。”老板搖頭苦笑，問道：“小姑娘，你說，這是為什么？”

凌落雨一愣，搖了搖頭，想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到現在我也不明白啊，只能說自己當時太傻太傻了。”老板再一次嘆息。

“她也是個傻姑娘，得知我跨過天門的消息，便不停地鼓勵我去修行，甚至因為這個生了我好幾次氣，你說可不可笑，她就不怕我一去不會嗎？”老板低頭苦笑，“她是為了我好，不忍心我被她拖累。”

“她說在家等我回來，我走的那天她沒來告別，我也不想她來。”

“我們都知道，一旦看見對方，所有的決定都不做數了。”

“我還是離開了她，走到了外面的世界，天地浩大，無比壯觀美麗，這才是男人的世界，男人就應該踏盡萬水千山，征服眼見的一切。”他說到這里，語音高昂，卻不自知。

他話音一轉，忽然又感嘆道：“真是讓人迷醉的世界！”

“等到我回過頭來，已經陷得太深太久了，深刻在記憶中的事情，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如同風化的沙石，變得不那么牢固了。”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惶恐道：“比起生死，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不曾想，原來我心中的那一座天下，還住著當年那個她！”

“最后關頭，我幡然醒悟，沿著記憶中當年的路線，一步步走了回來，那一路，就像當年為她摘取曼陀羅花所走的一樣，滿腦子里全是她、害怕看不到她的笑容！”

“或許是天道對我的懲罰，我還是晚了一步。”老板指著破舊的小院，手臂顫抖，“當我回來時，就只剩這些了。”

說到這里，這個外表剛強的中年漢子熱淚滿眶，淚水鮮紅似血，劃過臉頰，滾落在地。

他哽咽道：“我在街頭重操舊業，從他人口中，得知她的消息。”

“原來在我走后第三年，她便憂思成疾，亡故了！”

“都怪我啊！”

“我早該想到的，臨走之前有人說，感情方面，男人向來比女人的反應慢很多，事到如今，果真是這樣，都怪我......”

老板傷心欲絕，悲痛不已。

凌落雨哪里有過這方面的經驗，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安慰，只能道：“老板，你也不要太傷心了，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

“不！”老板猛地回頭，一雙血紅的眸子盯著凌落雨，決然道：“可以的，一定可以！”

他跪在地上，向這邊挪動，顫聲道：“我有方法......我有方法，你能不能幫我......求求你，幫幫我......”

凌落雨被他嚇了一大跳，慌忙起身退到墻角，茫然無措，問道：“老板，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你要我怎么幫你？”

“謝謝，謝謝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老板欣喜若狂，血淚灑落，瘋癲的模樣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幫你？幫你做什么？”

一道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屋里的兩人尋聲看去，只見一個黑衣少年倚門而立，雙手環胸。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眼中沒有絲毫憐憫，淡淡說道：“你告訴她，要用她的肉身為你妻子做嫁，看她還愿意嗎？”

少年喝道：“冥頑不靈！”

“既是修行之人，當知道天道秩序，你既已身死，何不歸去地府，還占據這肉身行不法之事？”

“不僅如此，還聯合血煞傷人性命，施展遷魂引這等邪術，為你亡妻招魂！”

“第一青陽，你怎么來啦？”凌落雨忍不住心中一喜，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第一青陽看著她一臉懵然的樣子，數落道：“還有你，真是笨的可以，跟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待這么長時間，竟然還沒察覺到問題，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