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沫感覺自己下墜的速度逐漸減慢了。

他已經在虛空中向下落了很久了，心情早已從最初的惶恐變為淡定，恐怕再過一會，他甚至都能在發呆中睡過去。

--------到底要多久才是個頭啊喂······

--------這里不是類似宇宙的地方嗎，我難道不應該飄起來么？

心中疑問夾槽點，但劉沫此時根本沒閑工夫去理會那些，實際上，他又開始有些擔心起來。若這片虛空按照老者所說真是無極限的龐大空間，那么他這么個小小的魂魄若是運氣欠佳，怕是不知道要經過多少萬年才能落到一處位面。

一想到這里，劉沫不禁暗暗乍舌。他開始無能后悔，自己究竟做了多么傻缺的事情啊。好好在魂路上走不好，偏要當著一大幫靈魂的面表演自由落體，現在連地府都回不去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下一秒，劉沫便把悔意收了回去。他想起自己已經發過誓了，無論后果如何，走出去的路都得自己一個人來承擔。

比起被他人支配下一世，他倒寧愿以身試險。

閉上眼睛，劉沫決定放棄抵抗，任憑命運的安排。

------這個靈魂墜落到任何位面，我都不后悔。

他一字一字地在心里讀出來。

白色的光芒映亮了額頭，透明的劉海被流風帶起。

這是······

風？

劉沫眼皮微動，他覺察到了眼皮上壓著的熱量，和之前虛空中的那份冰冷完全不一樣。這說明他經歷了不知多久的下墜后，終于即將抵達一個新的空間。

這個空間，存在溫度。

和地球很像，溫暖宜人，雖然只有魂魄，但這份溫度卻是實在地蓋住了全身，劉沫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恢復了肉體，體內血液在奔騰。

“轟隆隆！！”

睜開眼睛，第一束光劈開北方的天穹，電光橫貫重云，將劉沫透明的眼瞳照的徹亮！

悶雷猶如遠古戰場上雄渾的鼓聲，震顫天空，劉沫頓時感到耳朵有些發疼。他環顧著四周，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從虛空中落出，不知道掉進了哪一方位面的世界之中。

云層，雷電，適宜的溫度·······

就目前看來環境應該和地球近似，但是沒落地之前還是無法妄下定論。

繼續墜落一段時間后，劉沫突然想到一個很大的問題。

肉體怎么辦？

------話說魂魄附身真的可行么，具體操作也沒人教過我呃······或者借一個身體·······不過總感覺不太道德。

一時想不到辦法，急地劉沫撓了撓頭，四肢這么一抖動，甚至下墜都干脆停止了，整個魂魄浮在半空中，周圍的雷云轟隆作響。

--------咦，我能飄了。

稍微試著活動身子，劉沫很快就能熟練地飛行在空中，如同正常走路一樣，但速度要遠超步行。

可能是因為少了原來的一身子肉吧······

既然都學會飛了，劉沫不想在原地糾結，他朝著雷云較少的地方飛去，中間為了盡量避開那些積蓄電流的云層，他有好幾次都差點失衡掉下去。

天邊的亮芒撥開云層，宛如太陽從海平面下升起，掙脫黑暗枷鎖的光芒滑動著云浪向著整個天穹鋪張開來，一時間萬丈盛芒。

在此絕景前，劉沫只能瞇起眼睛，忽如其來的亮芒使他有些不適應，導致忽略了斜后方不斷貼近的風暴。

反應過來的時候，風暴的呼嘯聲早已近在咫尺了。劉沫全力控制住自己的身體，然而魂魄在這詭異的風暴前還是太過單薄，他沒掙扎多久就被吹飛出去。

身體在空中漸漸失去平衡，劉沫再想重新恢復漂浮已經很難，他沒有多的選擇，只能祈禱魂魄不要被吹進什么恐怖的地方。好不容易到了新的天地還沒過完一天就魂飛魄散，未免太丟人了。

然而，事總是往往與愿違，他被掀飛進去的地方，恰恰是此時這片天地中最恐怖的煉獄。

“哈哈哈，天尹，今日本座就要你在此死絕！”

噬人心魂的恐怖魔音震蕩天地，殘酷霸絕的嗓音中竟略有一絲嬰兒般的刺耳回響，令其更加地詭異莫測。

劉沫驚恐地朝下方望去，只見在無盡的荒域群山之巔，有兩個幾乎欲駕凌諸天的巨大身影。兩者遙隔千里而望，聲勢動天，氣吞山河。

滔天的神力席卷而來，劉沫只覺得全身虛弱，魂魄似乎快要在那充斥天地的強絕氣息下被壓得粉碎。

他想躲避，然而茫茫天地間卻無處遁形。

“你這魔剎，視諸界生靈為草芥，萬年來不知利用了多少無辜者。你的成就都是血山尸海堆積出來的，通天之道上不允許有你這樣敗類！”

仙光渺渺，金輪炫日，神者出現之時萬物都仿佛靜默屏息。全身充斥著無量的神性，舉手投足之間神力滔天。那名男子自群山之巔踏空而起，眉如利劍，目如星斗，一襲素衣簡樸至極，卻又展露出內斂的君王之色。他正視另一頭的對手，姿態毫不示弱，聲音中的氣勢更是穩壓魔音一頭。

男人話音剛落，便激起了對方的沖天殺意。雷云翻騰匯聚，怒雷轟鳴，電芒猶如青色利刃一般從天降至，插入大地，像是無數道龐大利刃連通天地，無疑是神話中的景象。

神怒之日，萬物湮滅。

“天尹，你被稱為仙輪神王，不過是名號比本座好聽些，很多人眼中你也一樣是魔道之輩。不要以為仙神界萬古以來就沒背地里干過虧心勾當，很多事，只是你無知罷了。”

另一頭山巔上散發出濃濃黑霧的魔尊聲音陰冷道，語氣中清晰地傳出不屑。

“挑釁的話我聽膩了，血荒魔帝，拿出你的本事來，熱身結束了。”

仙輪神王凌空探出右手，撥指間虛光瑩動，每一滴光粒中都是一片汪洋，神力在巨浪濤濤的法海之中匯聚。頓時金塵在空中碎散，彌漫開來，使其身姿看上去縹緲不定，如登臨仙閣，審判階下罪孽深重的魔徒。

下一刻，光粒盡數破碎，空氣急速膨脹，空間在哀嚎，兩人腳下的山峰一座接一座地坍塌。仙輪神王抬手屈指，轉眼間不可計數的紫紅色烈光發出尖嘯，朝著血荒魔帝轟去。

每一滴破碎的法海都賜予烈光無盡的神力，能量升騰到極致之時，任意一滴耗空法海的枯萎光粒化為塵屑墜落，竟都能在大地上留下數百丈的巨大裂縫。

血荒魔帝毫不退縮，面對著鋪天蓋地襲來的攻勢，他選擇正面迎上，在空中解開衣袍，露出覆蓋半身的暗金色鎧甲，上面修羅鬼煞的浮雕咄咄逼人。

露出部分燒焦成炭的皮膚后，血荒魔帝先前遭受重創的事實方才揭曉。看樣子，兩人已經在此交戰了有一段時間，現在像是決戰之時。劉沫不禁感慨自己來得真不是時候。

張開枯朽焦黑的手臂，血荒魔帝森然的黃褐色瞳仁中爆發出驚人殺意，那眼神，連高階的修士看上一眼血液都會凍結，而仙輪神王依然直視。兩人爭鋒相對，在威勢上互不相讓。

“天尹，今日讓你逼出了本座的殺手锏著實恥辱。不過，你很快就會成為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見過此招的人了。”

血荒魔帝雙掌朝天，釋放出驚人的魔威，神力滾滾，所經之處生靈涂炭。他雙眼變得赤紅，是戰意燒起了那抹紅色。魔神在憤怒，而如今唯一能平息的方法只有戰斗的終結。

看到這里，劉沫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一凡人，前世最多也就看看好萊塢特效大片，如今何德何能有幸目睹兩位真神在眼前死斗。這尼瑪已經不叫逼真了，簡直叫逼死人！

欣賞就算了，至少給個退場的機會啊！死在正反兩派boss最終決戰的地方要鬧哪樣啊，這算哪門子重生主人公的劇情，這作者絕對嗑藥嗑傻了。

一般來說，不都是應該給重生的主人公一個戲份，諸如“某個至關重要的舉動逆轉全局。”這樣的情節片段么？這下敢情自己完全是打醬油的，眼睜睜地看著正邪兩派boss很自覺地處理掉對方······

雖然只是個弱不禁風的魂魄，但是閱網文輕小說無數的劉沫還是有身為“偽重生者”的自覺。

正所謂不想當主角的龍套不是好重生者。

當然，在這樣的場景前說不害怕那是假的。甚至有好幾次，劉沫都幾乎有魂飛魄散的錯覺。也不難怪，畢竟在如此龐大威壓范圍內，能保持住魂體已經極其艱難了，更莫說上前去摻和一手。

還是溜吧。

劉沫認清現實，決定不再妄想，全身灌足了力氣（雖然魂魄并沒有什么力氣。）拼命朝著西北方的天際飛去。那里有一道隱沒在云霧之中的天梯，雖然并不清楚到了那里有什么用，但是在如今大地和天空都不再安全的情況下，那里是唯一能依靠的地方。

斜側著飛出去，劉沫旋即遭遇數道飛襲而來的氣浪，驚慌失措中險些撞了上去。氣浪都是遠處雙神對轟時產生的余波，其中任意一道最細微的余波都能頃刻間化萬噸巨巖為齏粉。

劉沫恐懼了。

打從心底的毛骨悚然。

他徹底意識到了力量差距的鴻溝，實際上恐怕連鴻溝都未必算得上，需要用次元來形容其間的差距。

靠運氣穿過氣浪后，他已經發覺自己無法繼續向前哪怕是一厘米了。止不住顫抖的精神發出信號，意志在動搖。更嗤之以鼻的是，明明是靈魂，他竟然產生了窒息感。

“這次，真的要跪在這了么。”

劉沫仰天悲鳴，被神光普照的浩大天壁是那么遙遠空曠，此時在他看來又是如此令人絕望。遙遙宇宙間，萬千生靈又有誰能救他。

“【暗元欞】！！”

遠處群山的盡頭，血荒魔帝做出了和劉沫一樣的動作，不同的是他朝天揚起的口中涌動起巨大的吸力，伴隨著夸張至極的神力催動，魔能所經之處萬物瞬間枯萎隕滅，失去生命的死物連同著殘存的生靈猶如被颶風刮起，皆數被吸卷進血荒魔帝的大口中，空間中頓時充斥著死亡和絕望的氣息。

“天尹，沒想到如今的你力量衰弱如此之快，完全無法與千年前相比。短短千載歲月竟能磨跨一個神王，真是不禁叫人唏噓。”

血荒魔帝全身爆發出一陣血霧，整個人如同浸泡在血海中，眼底仿佛有熔巖在流動。他身上焦黑的皮膚在一點一滴脫落，新肉在魔力運轉下快速生長，每一寸肉塊上都閃爍著符文，那是黑色深邃的原始恐懼，像是地獄兇王掙脫千年封印，即將破開魔帝的軀體，腳踩堆積如山的尸骨手握風暴而來。

血荒魔帝突然大口一張，渾身筋肉膨脹，血海和神識中巨浪翻騰，令得周遭元素混亂無序，風雷電火聚散，魔威擎天！

口中霸道決絕的能量體一經吐出，便勢如破竹地砸向仙輪神王。后者從萬山坍塌的地層中蹣跚而起，盡管傷痕累累但依然神光熠熠，身為諸天萬界頂端的至強者之一，最后一絲氣息尚未斷絕之前任何死局都有可能逆轉。

血海升天帶來的降雨籠罩仙輪神王的上空，血雨灑落在他肩頭，從眉間滑過兩道痕跡。而他眼中仍舊戰意凝聚，神色傲然，仿佛先前遭受的重創對于他而言微不足道，欲將再戰。

“轟轟轟轟轟！！”

驚天裂地的巨響中，仙輪神王仙光綻放，金輪肉身之軀生吃下了魔帝的這記吐擊。身體在空中朝后翻滾了幾圈后，還是重重砸落大地，掀起漫天塵埃。

“你敗了。”

魔帝捂著被如同絞肉機般碾得碎爛的右肩，眼神猙獰地踏空朝神王走去，扭曲的臉上洋溢出狂喜。為了這一刻，他在茫茫虛空中不知等待了多久，如今親手送葬了仙輪神王，等待自己布下的大局形成，整個通天位面何人能再與之稱敵？

神王倒在廢墟中，而就算是倒下，神力還是彌漫全身，圣威蕩蕩，宛如一支御下的軍隊，守護在帝王的身邊，鋒刃對準了膽敢冒犯主上的兇徒。

“哈哈哈哈，沒用的，在我的秘訣殺招前，萬界的神王都只有俯首稱臣。你，曾經不可一世的仙輪神王，也不過是他們中的一員罷了。”

血荒魔帝大手一揮，噴出一口紫血，調動身體里殘余的魔力，企圖重新施展剛才的殺伐之術，吸空神王最后用來防御的氣力。

“【暗元欞】！”

巨大的漩渦在口中形成，血荒魔帝興奮地顫抖著，不出十幾秒，眼前的死敵就將永遠消失在世界上，就算他是神王，世間也不再將流傳任何關于他的傳說，因為即將主宰萬界的冠冕，會戴在他血荒魔帝的頭上。

“呃啊啊啊啊啊，求求你別吸了！”

劉沫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在巨大吸力的影響下，任何進入吸引范圍的事物都無法逃脫。

眼看就要被吸入魔帝的血盆大口中，劉沫還想最后搶救一下，但無奈吸力完全不是區區魂魄的他能抗拒的，眨眼間他就看到魔帝半殘的身軀出現在自己正前方。

“啊啊啊啊啊，給老子停下，我不要進一個男人身體里啊！”

雖然這么說出來有點奇怪，不過現在好像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總之劉沫就這么一股腦從背后沖進了血荒魔帝的身軀里。

“嗯？”

魔帝感到神識中出現了絲許波動，怪異的感覺讓他略微感到緊張。在節骨眼上，他生怕被神王用伎倆偷襲，所以任何細小的異樣都容不得忽略。

“喂，放我出去，我只是個路過的。”

“嗯？誰在說話？”

魔帝驚恐地張望，心中的不安快速放大，變為砰砰不停的心跳，他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感到這般恐懼了。正所謂未知的敵人最可怕，若是他知道進入自己神識里的只是一個凡人的魂魄，他定不會如此失態。

他格外小心謹慎起來。

“天尹，這又是你的手段么？！”魔帝震怒，血海翻涌，魔力噴薄而出，蕩徹開來，四面八方如臨浩劫，這片大地終究沒能承受住魔帝滔天怒火，一次又一次的震動中即將塌陷，甚至就連天穹都搖搖欲墜。

劉沫的魂魄附上血荒魔帝后，直接遁入了他的神識血海中，受困于該處強盛的魔力，他更是動彈不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向外求魔帝放自己一條生路。

然而同樣絕望的還有血荒魔帝，他可能死都不會想到，這么個弱不禁風的魂魄竟然能入侵進他的神識，搗毀了他斬殺仙輪神王的最后一擊。若是傳出去，即便勝利也必將受到恥笑。

然而現實有時候，就是這么妙不可言。

仙輪神王抬起眼皮，看見死敵在空中自言自語，不時地還抽搐兩下，不禁默默在風中凌亂······

他自嘲地笑了笑。

沒想到自己的一生竟然會碰上這么扯淡的事情。

最終不死，還是笑到最后。但是這渴望已久的勝利，卻是來的這么不光彩。

然而他最終還是動手了，沒有別的理由，因為他是仙倫神王。

神光穿透了毫無防備的魔帝之軀，燃燒而起的神炎焚盡魔帝每一寸皮膚血肉，直到化成灰燼仍在燃燒，仿佛是空中永燃不滅的太陽。

“天尹！！·······”

天地間最后一絲來自血荒魔帝的氣息散去后，仙輪神王跪坐在支離破碎的大地上，面朝塵土，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無奈地開聲道。

“小兄弟，多謝相助，我代表諸天萬界感謝你。”

他聲音清朗，回音在天地間徘徊。

而在他身后，恍然間浮現出一個透明魂魄。最后一刻，劉沫順著魔帝潰散的精神找到了突破口，這才死里逃生。

劉沫還沒有從經歷生死絕境中緩過來，心有余悸的他面對神王的親口道謝遲遲沒想到如何回答，于是也沒過腦就順口說了句。

“我······我做好事從不留名，你可以叫我紅領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