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沫驚醒,全身像是剛被從水缸里撈出來一樣,真實而冰冷的感覺陣陣地刺痛肢體。
千萬年前,有個和他相似的人,也是在此地站著,然后靜靜地等待生命消亡,身體化成煙末飄散而盡。
那無疑是段悲劇,是無法到達終點的旅程。他心愛的女孩死了,為了他的執念而死,幸運的是,那份仇怨在萬古歲月的長河中沒能保留下來,而是隨著男人的死去而徹底消失。
唯一存留下來的,是兩朵花,兩個靈魂之間幾世不曾褪去的羈絆。
同樣是死亡的那刻,劉沫體會那個男人的心情。如果當初那名叫作木憶潭的少女沒有化丹而死,在終焉之后如方才小神那樣又一次出現在男人身后,或許他不會甘愿就此死去。
真是個徹頭徹底的笨蛋啊。劉沫想到。
這種像是奴隸一樣被束縛起的一生,就算最后報了仇,也是扭曲殘缺的。
失去重要之物去達到畢生追求的目的,即便成功了又如何?可惜被殺意和憤怒沖昏頭腦的男人,根本無法理解。
劉沫不愿再看到那樣的事情在自己這一世重蹈覆轍了,那與他無悔瀟灑的人生,背道而馳。
“別用那種表情了,前世的東西,沒必要刻意附加在身上。那些喜的悲的感情,如果忘記了能輕松些,那就忘記吧。”小神輕聲道,伸出手想輕撫劉沫,手伸到一半卻還是停下。
她要收手,卻被劉沫一把拉住,后者死死地攥著她的手心,像是要貪婪地汲取上面的溫度般,許久都不肯松手。
“咦?”
“我不管那一世和這天地有什么仇什么怨,都和我無關。但是,唯獨這個是那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愿舍棄,對他而言最寶貴的東西,如今那份感情在我身上,我不能就這么說扔就扔!”劉沫不停說著,語調升高,表情也認真甚至激烈起來。
小神完全被怔住了,呆呆地被他握著手掌,羊脂般的手背上泛起點點紅暈。
“你在······干什么啊。”聲音細得如同蚊吟,小神艱難地擠出這句話,欲作毫無作用的反抗。
其實在劉沫握住她手的瞬間,像是生理反射一般,任何拒絕抵抗的念頭都煙消云散了。
她像是等候已久,期待著這個時刻的到來。
兩個人久久注視,都是有話要說說不出口的表情,死纏爛打著,直到羞澀漸漸退去,他們各自意識到對方的表情變得滑稽,這才松開手,尷尬起來。
“感情的什么的以后再說,總之,現在要先解決那兩個棘手的家伙。”小神稍捋了捋頭發,轉言道。
“呃,啊,也是。”劉沫干咳一聲,很不自然地嘟囔了句。
現在的確不是談婚論嫁,哦不,糾結兒女情長的時候。自己是生是死還不確定,應該說,此刻現實中的自己是個什么狀態都尚不清楚,更別說思考如何擊敗那兩個長著黑翼的家伙了。
“我的魂魄消亡了么?”劉沫問。
“不,暫時還沒有。你的那一世寄宿在魂魄中的,不僅有曾經的回憶,還夾雜著私貨,那可是好東西啊。”小神狐媚地一笑,眼里泛光。
“私貨?”劉沫大驚。聽小神這么一描述,應該不會是什么糟糕的東西。想到自己身體里不光有系統,還有神秘的寶藏存在,劉沫就混身來勁。
“別急,你很快就會親自體驗那玩意,到那時就清楚了。”小神朝著虛空探手,接著無聲無痕地撕開一道裂縫。“接下來,就是宿主你表演的時間了,盡情發揮吧。”
劉沫全醒時,發覺魂魄已經還原,自己和小神不知何時回到了冥府之中。上風依舊是風暴聚涌,雷霆咆哮。強者們退到了后方,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身上,仿佛剛剛他做出了什么驚天動地的舉動。
劉沫不信邪,歪著腦袋看了一圈自己的身體,意識到沒變化后嘆了口氣。
“什么嘛,這不啥都沒發生嘛。”
話音剛落,他的左手有神霞乍現,覆蓋全手,猶如黃金的濃液在流淌。劉沫下意識地舉起手,一道虹光自他手心向前射出,散發驚人能量,直指黑翼少女的胸口。
仆從高速瞬移上前,凝出能量晶體般的寬盾,這才勉強擋住了劉沫這看似不經意間隨手發出的一擊。而他本是毫無感情,如同冰山的臉上,竟生出了驚懼之色。
靈力如潮水般擴散,劉沫全身的力量還在升騰,毫無休止作罷的意思。劉沫踏出一步,簡單的步伐,氣息卻驚為天人,令人不敢與之而戰。
“那不該是魂魄有的力量。”少女沉吟道,聲音微微顫抖。“他不知從何出,借來了力量。”
“少主,可要撤退。”仆從建議道。
“不,暫且先和他玩玩,他力量雖強,但畢竟剛剛獲得,還未能熟練掌控,況且還是靈魂體,能強到哪里去?”少女撇了眼仆從,冷聲道,像是已經做了決定。
她破空飛馳而去,身形在高速運動下模糊不清,宛如一道黑色流光,爆發恐怖的威壓砸向地面,正面攻上劉沫。
魔氣狂暴熾烈,傾盡爆散而出,四周驟然化為血紅的焰海,八方之內無處遁形。
然而那股靈力光是自然發出,就將魔焰驅散。
大地崩裂,蛛絲網般的漆黑裂隙沿著地層蔓延開,接著是轟隆隆的巨響,靈力聚成光柱從大地深處沖天而起,仿佛地脈的泉涌。黑翼少女完全暴露在光柱的范圍內,被轟飛上天,無盡的光芒籠罩著她,那是熾烈的能量在摧殘其肉體。
無數咒環浮現,護住少女身體,如同給她披上一層鎧甲,這才招架住了猛烈的光柱。她振翅而起,逃離那片空域,飛的很高很遠,遙遙地望著地上的劉沫,精致妖異的臉龐因為憤怒,而顯得略微扭曲。
自己剛才差點,就失去了這對翅膀。
撫摸著一片片被燒焦的羽翼,少女瞳中的冷光,逐漸猩紅起來。
她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疑惑和惱怒。饒不了,絕對繞不了這個小子,她發誓要將其魂魄撕成殘片,然后運用禁咒把他監禁,永世不得喘息地遭受酷刑折磨。
少女遠遠地傳遞訊息,仆從點頭,身形化為閃電,疾沖向下,拳爪猙獰地殺向劉沫。
劉沫竟然毫不示弱,正面迎上。力量上身后,他感覺全身通達,輕盈起來,仿佛是上帝在操控他的手腳戰斗。
兩人激烈碰撞,每一擊都是雷霆翻涌,攻殺猶如狂獅纏斗,極為震撼!若是讓劉沫從旁觀看,他絕不會相信那兩道滿天飛馳的殘影,其中一道是自己。
劉沫虛幻的拳掌打在仆從身上,竟生猛有力,甚至比實體還要力沉。這么一來,劉沫的拳腳攻擊雖然毫無章法,凌亂不堪,但是也彌補了他對格斗之法一竅不通的短處。
神光再次爆涌,仿佛火山噴發一般,撼天動地!劉沫咆哮,億萬計的神紋輝芒射出,匯聚成無法規避的光束,轟向前方。仆從慌亂地振翅欲逃,巨大的黑翼扇起狂風,風暴構成防御結界試圖抵御對面來的那股可怕的光流。他全力睜開魔瞳,爆釋深處的魔氣,否則那道即將襲來的能量,可能令他就此殞命。
“轟轟”的巨響過后,大地崩裂,數千噸的巖層翻翹起來,浩大的靈力狂流改變了原本的環境。此刻,這里變成了一片神輝彌漫的海洋,華光瑩亮,極其震撼出塵!
仆從倒在那片汪洋中,潮水般的神紋吞噬了他,那些遠古的文字每一個都是咒法,是構筑強大靈訣的基礎。單單一小部分就恐怖如斯,如是完成體的靈訣釋放,該是何等浩劫般的景象!
劉沫瞳中散著金輝,神情已從驚詫轉為冷漠,陌生的神情凝刻在他臉上,一半屬于曾經那個叱咤諸天的男人,一半屬于他自己。
“夸張至極······這便是神脈境的恐怖么,僅是一絲半點封存在靈魂意識中的力量,就能讓好幾世后的魂魄,發揮出如此驚人的戰力。”
小神呢喃,眼中充斥不可置信。現在的劉沫,甚至能隨手斬殺四階以下的修士,氣息絕非常人所及,舉手投足間,仿佛萬象湮滅。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傳說中的神脈境,究竟是何樣的高度?
那名仆從也不是等閑之輩,就算被壓制到底,也源源不絕地釋放魔氣抗爭劉沫的氣場。
劉沫通身散發璀璨金芒,輝耀刺眼,曾經那強大的氣息在血液和神經中流淌,令他充斥著無窮戰意,如同一尊世間獨尊的戰神。
一攻一防間,劉沫不斷增進著對那股力量的駕馭,熟悉的掌控感又重回雙手,他像是能執掌諸天。
他俯視那名仆從,金色的瞳中是絕對的傲慢和威嚴。在他的領域中,唯有接受了他的旨意,方能有資格直立站起。絕對強者的霸道在他身上呈現得淋漓盡致,他儼然已不是那個地球的普通高中生劉沫。是力量,改變了這一切。
實際上,劉沫此刻的自我意識已經很淡,若不是因為力量總歸還是來源于另一世的自己,共通性相對較好,不然可能在覺醒的時候,這縷魂魄中的精神,就不屬于他了。
“真是算得上變態的精神力,如果是一般的魂魄,怎么肯能駕馭得了這份力量······”小神呢喃,這個宿主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他本身就極其特別。“不過應該快到極限了,畢竟這神威,對于你而言還太早了。”
劉沫佇立在靈力潮流中,倏然抬頭,望見天空上黑翼少女利用他和仆從纏斗的時間祭化出的荊棘冠冕。
半空中壓著渾厚的魔氣,黑壓壓一片,那頂用途不明的神秘冠冕從黑暗中現身,頓時驅散了周圍的黑霧,接著在電光的簇擁中緩緩落到少女手里,散發著深淵般的死亡氣息!
劉沫笑了笑,活動著關節,因為是魂魄,所以不會發出聲音······他一副輕松的姿態,目中無人,似乎又要再次爆發力量,橫掃少女。
“媽的,偏偏這個時候沒油,給我再撐一會啊。”
他暗罵道,身上的金紅色靈力像是火燭將燼,漸漸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