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曖昧
- 我們走了一光年
- 五日舟
- 2916字
- 2019-04-16 18:09:06
華燈初上,外面的喧囂聲已經低下去,畫廊里的工人全都下了班,只剩下季梳雨跟宋晏之還待在里面,季梳雨此刻才覺得手有些發酸了,不止是手,眼睛也變得模糊起來,這應該算是畫家的職業病。
她終于停了下來,打了個哈欠抬起頭,這才發現夜色已深。
“好了?”
宋晏之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嚇得季梳雨手中的畫筆一個不慎落入水桶里,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她猛地站起身,心有余悸:“你怎么沒聲沒響的,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畫廊里沒人了呢。”
宋晏之意外的解釋了一句:“不想打擾你罷了。”
季梳雨看他一眼,道:“趙曦白回去了?”
宋晏之點頭:“你也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
“哦。”季梳雨應了一聲,將其他的畫具都收好,然后將畫架放到一邊去,道,“我就不拿回去了,反正在家也沒時間畫畫,還不如放在這里,明天來了繼續畫。”
“也行。”宋晏之若有所思,“你這畫的是……人么?”
早說過季梳雨的畫風比較抽象,幾乎是以大色塊作為主基調,所以目前雛形階段是很難看出來到底畫的是什么的。
聽到宋晏之問出這么一番話,她倒有些尷尬的紅了紅臉,含糊不清道:“……算是吧。”
宋晏之若有所思:“像是一個在樹下站著的人。”
聽著宋晏之這么說自己,季梳雨有一種很詭異的復雜感,她立馬將話題岔開,道:“你猜的比較準……不過現在能不能先別猜了,我們先出去?畫廊里一股油漆味太悶人了。”
宋晏之不疑有他,點了點頭率先邁開步伐往外走去,順帶著開口道:“想吃點什么?”
“啊,還吃飯?”季梳雨說完這句,只覺得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錯過了晚飯。
宋晏之皺眉:“你不吃,我也要吃。”
好吧,就當是陪他吃吧。季梳雨心想。
要是換做從前,兩人是絕對不會有這種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共吃一頓飯——而且是單獨的情形的,所以說命運當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誰也沒有想到,六年以后的宋晏之和季梳雨會面對面的坐著。
……而且空氣中還隱約流轉著一股曖昧的氣氛。
季梳雨覺得這樣要不得,先不說還有一個趙曦白,就說林子遵的存在就讓她尷尬萬分了。
宋晏之表現得倒算是正常,布好菜之后拿起筷子自顧自的開始吃起來,見她在那里愣了半晌,還好心開口問了句:“不吃?”
季梳雨這才動了筷子。
宋晏之的視線一直若有若無的往她身上放去,輕飄飄的,似是打量又似是探索,季梳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總覺得宋晏之有話要跟自己說。
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緣故,當宋晏之的問話落入耳中時,季梳雨并不顯得驚訝。
他問:“季叔叔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季梳雨喝了一口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怎么突然問這個?”
“覺得有些好奇。”宋晏之神色平靜,“我跟季叔叔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知道他是一個很頑強固執,不容易被打垮的人,若只是因為破產而自殺身亡,未免有些太說不過去。更何況,你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不可能拋下你一個人離開。”
季梳雨垂著眼簾,將湯緩緩往嘴里送,方才分明鮮美的味道,此刻入了嘴卻味同嚼蠟,季梳雨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頓了頓,淡淡道:“你也覺得不對是吧?我也覺得不對,可是——”季梳雨抬起頭,雙眼幽深如潭,靜靜的看著對方,“可是那又如何?盡管我們都覺得不對,那也只是我們的覺得,在法律上,‘我覺得’并不能作為證據,只能被當作笑話。”
“你留在遺體登記處是為了查明真相?”宋晏之說,“遺體登記處到底有什么?”
季梳雨將勺子放入碗中,勺碗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她用紙巾擦了擦手上濺起來的那滴湯,說道:“父親去世后,我本來是想將他送進城北的另一家遺體登記處的——你也知道,蘇城有兩家。但是無意間發現了他留給我的一封信,指名要求我將他送到這里來,其實仔細想想也沒有什么特殊,但是……”
季梳雨譏諷似的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我從小跟隨我父親學習書法,對他的字跡可以自詡為比字跡鑒定處還了解,那不是我父親的筆跡,卻出現在了我父親所謂的遺書里,我能不懷疑嗎?”
宋晏之深深的看著她:“你懷疑你季叔叔是為人所害?”
季梳雨沒再說話。
燈光將她臉上的神色襯托得有幾分詭異,蒼白的嘴唇失了血色,看上去顯得可憐又病態。
宋晏之看著她,突然道:“我幫你。”
季梳雨有一瞬間的迷茫:“什么?”
“我幫你查出真相。”宋晏之又一次重復,一字一頓的說著,像是解釋,“季叔叔待我不薄,我也不能看他就這么帶著冤屈下了黃泉。我會和你一起給他一個公道。”
季梳雨卻一瞬間扯了扯嘴角,有些譏誚似的開口:“查……怎么查?當初我們住的別墅早已被政府收回,股票全都賣給了新的Boss,連我熟悉的那些人也都避我如鼠蟻,一切都變了,再也不是從前的樣子,我根本就什么都查不出來!”
季梳雨說著,情緒已有幾分激動,她猛地站起身來,臉色陰翳的看著宋晏之,一字一頓的說道:“宋晏之,你始終站在金字塔尖,你根本就不明白這六年多以來,我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我當你的模特,那已經是我最光鮮的時候,可我最光鮮的時候在干什么呢?在被你這個從前和我站在同樣位置的人踐踏自尊!”
宋晏之看著她:“我從沒這么想過。”
“當然,你當然從沒這么想過,因為你們根本就不會知道我這么想到底是為了什么!”季梳雨眼中有翻涌的淚意,卻被她死死咬住下唇給咽下,喉嚨間的哽咽不發出絲毫,用力的說道,“我那時想過,就是換一個人也好……換成誰都好,為什么偏偏是你?”
為什么偏偏是你。
為什么偏偏是你這個,我曾愛過,如今也愛著的人,見證了我最悲慘的時刻。
為什么偏偏是你,什么都不做,都能將我的自尊輕易的踩在腳底……
“季梳雨,你冷靜一點。”宋晏之也站起身來,凝視著季梳雨,似乎正在腦海中搜尋安慰的詞匯。
許是對方的神情都太淡定了,季梳雨突然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只會讓自己更加可笑,她扯起嘴角,捂住自己的雙眼,突然笑出聲來:“抱歉,讓你見笑了。”
“沒關系。”
季梳雨突然覺得自己被一個溫柔的,帶著一點溫暖的懷抱擁入懷中。
她輕而易舉聞到對方身上那種洗衣液的味道,干干凈凈的,像是夏天的暖風,一瞬間將他包裹起來。
季梳雨從未覺得宋晏之會有如此溫柔的時刻,盡管她看不到對方的笑容,但能想象到對方那張冰冷的臉,不至于連一個微笑都吝于給予。
季梳雨沒有掙扎。
宋晏之單只手扶住對方的后腦勺,輕輕揉了揉,語氣平淡:“如果你覺得你被我踐踏了自尊,那你大可以踐踏回來。”
季梳雨覺得好笑,含著淚笑道:“還有這種辦法嗎?”
“怎么沒有?”宋晏之更緊的抱著她,“如果你是介意當我的裸模的話,我也可以當你的。”
他的語氣很淡,聽不出絲毫情緒,但季梳雨不得不承認,那一刻她一直克制著的心,宛如膨脹的氣球一般,突然被針狠狠的扎了一下,將全部的氣都泄了出來。
季梳雨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對方,溫柔曖昧的燈光此刻將他那向來涼薄的臉部表情襯得宛如天人一般。
季梳雨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臟緩緩跳動著,一下一下。
忽然,她又好像聽到了別的聲音,她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是覺得對方的心跳聲在此刻突然與自己詭異的重合起來。
就像他們倆才是命中注定一般。
宋晏之很認真的看著她。
對方比她高了有一個頭,她在這樣俯視的重壓之下,竟很有勇氣的,緩緩的踮起腳尖來,她的雙眼緩慢的合上,近乎虔誠的朝著自己的夢想之地而去。
她想親吻他,從很久以前就是了。
季梳雨很緊張,雙手緊緊攥著對方的衣領,她的腦袋停頓在宋晏之鼻翼的位置,突然有些犯慫,可與此同時,宋晏之突然抬了抬手,摁住她的后腦勺,化主動為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