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沈園，程央跟在沈傅琛后面倒是少了一些緊張，多了一絲淡然，小錢依舊站在門口等他們。

程央笑著和他打招呼，然后就看見小錢非常冷漠地轉過了頭，她已經知道小錢是沈傅琛的助理了，也為前段時間把他認作司機的事情剛到抱歉。

只不過小錢好像……不想和她說話了啊。

程央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沈傅琛。

“小錢，帶程央去行政處登記一下。”沈傅琛看著小錢不情不愿的神情就想笑，他把程央扔給他后就自顧自去了辦公室。

一路無話，直到辦好入職手續，小錢才扭扭捏捏地開口：“程央，以后你要正經點，沈園不是能亂來的地方。”

程央挑挑眉，故意問道：“我以前怎么不正經了啊？”話語里是滿滿的挪揄。

小錢一看到程央這幅無賴樣子，就不知道說什么，他面紅耳赤地轉過身去，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先生看重她什么了，這樣嬉皮笑臉的小姑娘也招進沈園。

“反正你以后說話嚴肅點。”小錢背對著她嘟嘟嚷嚷。

正在程央和小錢往研究所里面走的的時候，白蕙剛好從大門外走了進來，兩個人四目相對，站在邊上的小錢就感覺到陣陣火藥味襲來，他扯了扯程央的衣袖，說道：“先生在辦公室等你，走了。”

程央聳聳肩，輕飄飄地看了一眼白蕙，然后準身離開。

都是成年人，這點默契還是有的，雖然不對盤，但也不至于相見兩生厭。

沈傅琛的辦公室開著暖氣，一走進去程央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加濕器里面應該是滴了熏香，房間里面彌漫著淡淡的清香。

沈傅琛抬頭，就看見紅著鼻尖的程央站在門口，濕漉漉的眼睛就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鹿。

“書架上有幾本考古書，你拿過來看看。”沈傅琛在說完這句話后，又低下了頭做著手頭上的事。

程央撅了撅嘴巴，拿過那幾本比磚頭還厚的書坐在沙發上研讀。

時間慢慢流逝，程央看書看得入迷，再抬頭，就發現外面的陽光已經變得很微弱了，坐在遠處的沈傅琛正用雙手撐著下巴，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

程央把書放在茶幾上，故作鎮定地說道：“你這人怎么這樣，盯著別人看一點禮貌都沒有！”

沈傅琛的眼眸深沉，平靜無波的眸子里沒有一點笑意，但就是這樣讓時間都停滯的目光，看得程央心里面涌現一陣說不出的感覺。

那是悸動，是暗涌，又或者是難以言明的不安。

“書看完了？”半響的沉默，沈傅琛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平淡地問道。

程央回過神來，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小聲嘟嚷道：“這么厚，怎么可能一下去看完。”

沈傅琛笑了笑，不發表看法。

程央在看到他略帶諷刺的笑容后，不滿地開口：“你笑什么？”

“這種書，我一天能看三本。”

聽到他的話，程央是一陣咬牙切齒，然后發出了一聲‘呵呵’。

臭顯擺什么！

“先生，剛才老先生來了一趟，說是有事找你。”小錢敲了敲門，面無表情地說道。

“嗯，你帶她和白蕙去一號館，那里有幾樣剛出土的瓷器，讓她們去認認流程。”

等程央和小錢來到一號館的時候，白蕙已經戴著安全手套跟在師傅后面擦拭出土瓷器上的泥土了。

低頭干活的白蕙看起來倒沒那么不順眼，程央接過手套也站在人群邊上，頭頂是3D投影，介紹著文物的歷史朝代。

展柜里面的是幾枚宋代的花瓶，宋代的官窯曾經享譽一時，那時候的泉州港朝海外運輸著數以萬計的瓷器，那時期的西方油畫上繪制的上流社會享樂圖都以有東方瓷器為名。

“剛才你去哪里了，大家都在這邊集合了，就你沒來。”白蕙看了一眼程央，面無表情地問道。

程央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說剛才她一直呆在沈傅琛辦公室里面看書，自知理虧，她朝白蕙笑笑，然后低頭仔細看玻璃柜臺下面的瓷器。

宋代的官窯的確名不虛傳，就算是過去了這么久，程央還能清晰地看到花瓶上面印著的寶藍色的鴛鴦圖案，交頸鴛鴦在水中活靈活現。

老師傅拿著小刷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上面的泥垢，投影儀這時候也停了下來，講解的聲音驟然停止，大廳里面頓時鴉雀無聲。

白蕙原本是站在程央邊上聽講的，她一個扭頭，就聽見外面一陣嘈雜的說話聲，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有手中的筆記本頂了頂程央。

程央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撲向了柜臺，眼看就要撞上去了，她生生用手臂撐住了整個人的重量。

‘嘭’的一聲，就看見程央趴在了柜臺邊上，周圍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都是一副呆愣的表情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摔倒的程央抬頭看了一眼相安無事的柜臺，心里松了口氣，剛才莫名其妙的她就被退了出去，幸虧沒撞到花瓶，要不然她真的要掛在這里了……

“怎么回事？”清冷的嗓音人群后面響起。

程央這才感覺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彌漫開來，她已經無心顧及身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了，此時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她的左手是不是已經斷了啊！他娘的真疼。

沈傅琛走進了，才看到程央趴在地上，身邊站著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上前攙扶，他皺了皺眉，冷哼了一聲：“你們都是死了嗎，人倒在這里當做沒看見，怕她碰瓷？”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后，當事人倒是不厚道地笑了出來。

不經意的笑聲在安靜的大廳里格外明顯。

“笑什么，站起來，還趴在這，不嫌丟人？”沈傅琛以為程央只是簡單的摔了一跤，此刻人多口雜，他彎腰攙扶反而對她不好。

“手痛，起不來……”程央眼淚巴巴地回道。

沈傅琛聽到這樣說，皺著眉頭彎下身子，輕輕按了按她的左手，然后就見程央頓時就飆出了眼淚。

“能走嗎？”他反問。

程央想試著起身，但是因為左手已經是痛到無法自拔了，再加上屁股也很痛，好像真的很困難啊起身！

沈傅琛看著她痛苦的樣子，下意識就一把抱她抱了起來。

周圍一聲吸氣聲，然后在看到沈傅琛清冷的神情后，里面看向別處，就當做沒看見眼前這幕一樣。

站在一旁的白蕙則雙目通紅地看著走遠的沈傅琛和他懷里的程央，為什么，任何事都有她程央一份！

她不甘心。

“喂……”程央扭了扭腰，試圖從他身上下來。

“別動，小心我把你扔出去。”說話時沈傅琛研究所里面的長廊，下面是一汪池塘，還能看見紅鯉魚。

程央看了一眼池塘，機智地閉上了嘴巴。

沈傅琛抱的很安穩，程央縮在他的懷里，感受著他身上冷冽的男香，一時間竟然有些沉醉。

就在她盯著沈傅琛陷入遐想的時候，遠處突然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程央瞪著眼睛就看那個人越走越近，她一個激動，在沈傅琛懷里掙扎，然后又是一陣劇烈的響聲，她跌倒在了地上。

沈傅琛看到她這樣劇烈的反應自然是懂得，畢竟前面迎面走來的可是沈喚卿，他冷眼看著程央磕磕絆絆地站起來。

“干嘛，看到你的沈老師就這樣和我急著撇清關系？”沈傅琛伸手，示意她可以扶著他。

程央傲氣地扭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傅琛，程央，你們怎么在這？”沈喚卿走進，疑惑地問他們。

“沒事，在做好事，然后熱臉貼了某人的冷屁股。”

程央沒有理會沈傅琛陰陽怪氣的語調，她只是一臉羞澀地看著沈喚卿，耳根通紅，臉頰帶笑。

這一幕看得沈傅琛格外扎眼。

他繼續說道：“老爺子一直在等你，快去吧。”

就因為這句話，沈傅卿快速地和兩人告別，朝所內走去。

程央看著沈喚卿離去的背影，一臉苦澀惋惜，她索性坐在了長廊的石凳上，低頭沉默不語。

“怎么，人一走，就露出這樣一幅生無可戀的表情？”沈傅琛站在她的前面，神情淡漠地開口。

程央聽著他嘲諷的語氣，一聲不吭。

“程央我怎么就沒看出來，你這么喜歡你的沈老師呢？”

這句話就像是卡到了她此刻心酸的心事一樣，在沈傅琛說完這句話后，她的眼淚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

豆大的眼淚落在青石板上，池塘下的紅鯉魚不知道是不是成精了，此刻全都聚在了程央坐的地方。

“關你什么事，你是不是有病啊，管得這么多！”程央實在是忍不住了，她一抽一抽地大聲喊道。

沈傅琛聽到她這樣說，眼神一暗。

傍晚帶著寒意的風吹過，湖面上的魚一哄而散，程央紅著眼睛一臉委屈地看著她。

直到很多年后，沈傅琛都忘不了今天這一幕，他心愛的姑娘紅著眼睛問他‘是不是有病’，他把她惹哭了，還哭的很凄慘。

這是他第一次惹哭程央，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