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 殊途何以歸
- 青山不改
- 2609字
- 2019-04-08 13:32:08
破曉之際,寂靜無聲的街巷,還未開業(yè)的紅袖招朱漆大門被用力的一聲聲拍響。
從屋里頭探出一位雙鬢微霜的半百老人,他借著檐角徹夜不息的琉璃瓦,看清拍門的人,面色一怔。
“阿疏,你怎么來的這么快?!”
藏青色女子背著紅衣少年躬著腰微微喘著氣,剛抬眼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來,身子一歪眼睛一閉就倒在了地上。
“阿疏!”
這一覺睡得真沉,整整一夜的快馬加鞭加上蘇洵這樣一個負擔,她已精疲力盡。
夢里,她仿佛回到了兩年前,在即墨這座表面靜謐實則暗波涌動的古城里。
那時,她便叫阿疏,這是組織給每個殺手的編號。
與她一代的共有十五個人,在最后一場殘酷的考核里,她是唯一一個活著走出那道門檻的人。
別人說,她走出那道石門時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氣。
剛成為了榕樓的殺手,門主便用密函給了她第一個任務。
那便是去鳳凰城找到一個人,并將他帶回來。
而那個人是消聲匿跡將近兩個月的安西侯府小侯爺——蘇洵。
十五歲的阿疏永遠不會忘記,在那間狹窄無光,散發(fā)著惡臭的破屋子里看見蘇洵的第一眼。
所有的孩子都在哭泣,低聲抽泣的,嚎啕大哭的,瑟縮發(fā)抖的,她都看到了。
只有蘇洵就像脫離了這一切般神色淡漠地蜷縮在屋角,他沒有與任何人接觸到,他就這樣在彌漫著死亡壓抑恐懼的地獄里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兒。
這里是黑市,藏在地下的市場,見不得光,所有的孩子,只要長得有幾分姿色,身子骨結(jié)實的,無論男女,都可以賣給別人,做豢養(yǎng)的孌童或者用于其他。
而在阿疏找到他的時候,剛好有個少年因為不聽從管教被打到斷了條腿,痛苦的呻吟和鮮血流了滿地,讓所有被困在屋里的孩子嚇得瑟瑟發(fā)抖。
在她進門的一瞬間,屋里撲灑進柔和明媚的日光,所有孩子的哭喊聲都戛然而止。
阿疏掃了一圈淚眼斑斑的面孔,直到目光定格在屋角那位身上,她看過蘇洵的畫像,已經(jīng)記清他的面容。
“就是他了。”她淡漠地說。
空氣里傳來一聲聲輕輕的松氣聲。
她迎面對上蘇洵投來的目光,他很沉靜,從她找人到選定他,面上都不動聲色。
他的眼眸真好看,像是成熟的剛剛好的葡萄。
“這少年已經(jīng)被姜府的人給訂下了,我們恐怕給不了啊。”
阿疏不想說廢話,皺著眉頭簡短道:“雙倍。”
這時蘇洵已經(jīng)低下頭不再看他們,整個身形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沒想。
那老板面色為難,猶豫著開口道:“這恐怕也…”
“噔!”
利劍出鞘,寒光畢露。
“女俠饒命啊饒命啊!”老板哭喪著臉低頭瞟著抵在頸上的長劍,求饒道。
阿疏執(zhí)劍,偏頭看向角落里的小少年,恰恰好視線相撞,她冷冷的勾起唇角。
最后,阿疏順利帶走了蘇洵,她抱著劍上下打量了下表情淡漠的少年,扯了扯他已經(jīng)破舊到不像話的衣裳,嘆了口氣。
然后用劍鞘抵著他的肩膀后側(cè),壓著他去買了新衣裳,在裁縫店里,險些讓他給跑了。
于是,阿疏就多了個心眼,從集市上買來繩索捆在他腰上,另一頭綁在自己身上。
阿疏在馬上,蘇洵在地上,一個俯視,一個仰視。
他同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是誰?等我學有所成一定會取了你的性命”
阿疏俯視他那張略帶稚嫩但已足夠俊俏的面容,譏笑道:
“我叫阿疏,找我報仇,那得看你能不能打過我。”
她看不起弱者,這世道弱肉強食是不變的法則。
她躬身抓住繩索將他從地上毫不費力的提了起來,放在馬上,然后揮動馬鞭,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回了即墨。
駿馬顛簸,橫躺在馬上的少年面色痛苦,但緊咬著下關(guān)一聲不吭。
阿疏起了逗弄的心,從袖口掏出一枚細針猛地扎進了馬臀,駿馬吃痛的長鳴一聲,發(fā)瘋般飛奔起來。
阿疏坐在馬背上饒有興趣的觀察少年的面部表情,他的面色一點點白了下來,眼神堅定的狠狠盯著下方,愣是沒迸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夢最后定格在少年微微側(cè)過臉,眼神憤恨地望著她。
阿疏驚醒了過來,她恍惚了片刻,日光透過窗欞撲灑了進來,照在她冷冽的眉眼處。
太過熱烈的日光讓她不禁瞇起了眼睛,從軟塌上起身,聽到外頭傳來一聲聲女子的嬉笑聲。
越過雕花屏風,她看到還穿著絳紅色錦衣的蘇洵被五花八綁在木椅上,身旁繞著五六個衣著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而蘇洵合著眼,還未醒過來。
看來是她放的劑量太多了。
那些女子看到她面色肅穆的走了過來,忙止住了笑聲,面色無措地逃跑般正要下去。
“慢著!”阿疏一聲喝住她們,蹙眉走近,伸手捏住蘇洵的下頜,雙眼瞇起盯著下頜的一處紅印。
那幾個青樓女子看到藏青束衣女子的面色沉了下去,心頭大慌。
“誰做的。”阿疏用衣袖蹭掉那抹紅印,面色發(fā)怒地瞪著她們。
“不說是吧。”她冷冷一笑,身形快速逼近其中一個,伸手捏扼住她的脖子,女子面色忽的慘白,一聲驚叫卡在喉中。
“膽子挺大,是紅袖招給你們慣的。”
阿疏單手使勁,被扼住脖子的女子顫抖著拼命搖頭,淚水涌上眼眶,其他幾個更是嚇得面色慘白,動彈不得。
“好了,阿疏,我會責罰她們,不用你動手。”
兩鬢微霜的舒朗男子走了進來,朝她擺了擺手,阿疏這才松了手,那女子雙手捂著脖子拼命咳嗽。
男子打了個手勢,很快有兩個家丁走了過來。
“將她們帶下去領(lǐng)罰。”
“是。”
女子的哭喊聲此起彼伏,被人拖走。
阿疏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
“阿疏,你睡得太少了,這才兩個時辰就醒了。”
男子給她斟了杯茶水,阿疏接過一飲而盡,淡笑道:“兩個時辰夠了,勞煩季叔操心。”
季叔笑了笑,拍了拍手,幾個家丁走了進來。
“將這位公子松綁,帶他下去洗漱一番再換身舒服的衣裳。”
“是。”
阿疏盯著那些家丁將昏迷不醒的蘇生抬走,目光久久不能回來。
屋檐上傳來一聲清嘯,一只黑羽鳥從天窗扎進落在季叔的肩上。
季叔取下鳥腿上的竹筒,取出信箋粗略地掃了一眼,面色大變。
“怎么了?”
阿疏面色沉重起來,季叔將信箋遞了上去。
“夜鶯從長安傳回消息,昨日的事鬧得滿城沸沸揚揚,皇上下令,派出羽林軍找回小侯爺。”
阿疏掃了信箋一眼,便將紙捏在手心成團,隨即扔在桌案上。
“難道蘇洵真如之前傳回的消息,中了新疆蠱術(shù)失憶,所以回了安西侯府,成為了皇上的左右臂膀?那皇位上的人可是他的仇人啊!”
“好了,季叔。”阿疏皺著眉頭擺了擺手,示意他停下激昂憤懣的說辭。
“消息不假,蘇洵的確不是以前的他了。”
阿疏斂下眼簾,低低道:“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季叔重重嘆了口氣,道:“你就打算這樣回去?你可知道,蘇洵背叛門主,回去別提是他,就連你恐怕都難逃一死。”
阿疏眉間緊皺,坐在軟塌上,面色冷然道:“所以,我不打算帶著他回去。”
“榕樓勢力遍布江湖,你們能逃到哪里去,我當初若是知道肯定要拼著命攔住你,唉呀,如今可如何是好。”
“好了,季叔,如今我已經(jīng)違背了門規(guī),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倒是你,萬事得小心。”
“何時走?”
阿疏抿了抿嘴角,道:“一個時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