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畢業前一天
-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 今天不洗頭
- 5435字
- 2019-04-02 17:14:06
原以為畢業遙遙無期,轉眼就各奔東西。
By《昭君日記》
第九節課結束時,劉婠婠沒有馬上回大姑家吃飯,下課鈴聲剛敲響,她湊到我面前,滿心歡喜地帶上拍立得就拽著我往下走。也不管樓梯口擠滿了下去吃飯的人。
日頭早已落下山,空氣悶熱,我是易汗體質,一入夏,天一熱,手心汗津津,身體黏糊糊。
劉婠婠皮膚清爽,她拉著我,在我前面擁擠的人群里左右游弋。
我們走到樓下操場,我前腳還沒站穩,咔擦一聲,一張紙從相機的上頭冒出來。
照片里,并不大的空間,都被我們兩只緊握著的手占據。
“你站在那,我來給你拍。”
劉婠婠讓我站在操場上那顆大樹下,我在鏡頭面前,整個人慌了聲,竟不知如何是好,腦袋空空如也,不知該凹個什么造型。
“有點傻”劉婠婠咔擦一聲后,將照片拿過來,像等待我嘉獎般,將照片拿給我,我一看,照片里,我跟個士兵似,站個筆直,我視線往上。
一個比“yes”的手指頭毫無違和感在我頭頂,我抬頭,樹梢上,文暉笑嘻嘻。
“你躲在那嚇人干嘛?”
劉婠婠因有人打擾的雅興有些不爽,她沖到我面前,如母雞護雞雛般,瞪著文暉。
“他呢?”
我近乎本能地沖他發問,問完這句話,我被自己嚇一跳。他平日里都與李沛形影不離,今日他一個人在樹梢上晃蕩,我的不適應來得這么快。
“他家里出了點事?”
“什么事?”
“我也說不清。”
文暉沒給我一個明確的回復,就拔腿就跑了,消瘦的身形,風一吹,隨時都像要散架。
“我們繼續拍吧。”
我和劉婠婠繼續在底下拍,她興致依舊,教我怎么凹造型,何時按快門,以及如何拍才能將人拍成身高一米八。
我拍她,她拍我,她給我拍時很努力,每一張都沒有白費,而我拍她時,心不在焉,原本好看的她,生生被我用男朋友的視角拍的畫面模糊。
她也沒生氣,我們拍了沒多久就去食堂吃飯。
吃飯上晚自習,兩節晚自習,我都靜不下心來,今日那個消息就像一個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千層浪。
好不容易熬過兩節課,我就想解放了般,回到寢室,也沒去洗漱,從下鋪的床底下,拖出箱子來。
拉開拉鏈,手在衣服堆里摸索著,將衣服都翻個亂七八糟,才摸著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我心里一喜,拉上拉鏈,爬上床。
電風扇呼呼吹著,沒什么作用,我額頭前劉海已被汗水給打濕,身上也都是汗涔涔。
一把將被子給拉開,頭埋進去。
打開QQ,找到那個置頂的頭像,雙手敲擊下“你還好嗎?”四個字,又迅速刪除,換成“你家里沒事吧。”后,還是覺得有點冒失。好一陣猶豫,比寫作文時還糾結,臉上已被汗洗過,握著鍵盤的手在好一陣輸入刪除后,最終發出去“你復習得怎么樣呢?”后,一鍵發送出去,就像扔掉攤手山芋,將手機放在枕頭下。
發完消息后,拿起我的塑料桶,來到水龍頭下,打了一大桶冷水,提到公共澡堂,脫光衣服后,才意識到自己忘記拿洗澡布。
穿起衣服再折返回去已并不可能,時間上不允許,我咬咬牙,雙手一托,桶被我舉起來,撲通一聲,一盆冷水,從我鼻子間往下流。
四方瓷板上,水花四濺,我心里也開出一朵花來。
迅速穿好衣服,拖拉著一雙拖鞋,回到寢室,爬上床,熄燈鈴才敲響,沒來得及等火雞來查寢,我就將腦袋鉆進被窩,掏出手機,點開QQ,定睛一看,心也跟著暗淡下去,灰色頭像一直沒跳動。
心里頭不是滋味,說來也奇怪,火雞現在查寢都快了不少,她燈光從我們寢室一掃,沒發現任何異常,就馬上去下一個寢室。
寢室里很快就響起鼾聲,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又將頭埋進被窩里,查看QQ消息,沒有任何更新消息。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從為數不多的分組里,找到與文暉的對話框,“他家里到底出什么事?”
也沒帶上一個表情包,
“我也不知道,那天他爸爸叫他回去后,他一直都沒來。”秒回的消息并未讓我有多開心,我也不知道下一句該回復他什么,干脆就將對話框刪除,又重新點開與劉沛的那個對話框,發出去第三條消息,“你真的沒事嗎?”
合上手機,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可腦袋里已有幾千個情節在閃爍,他是不是出事了,或者是家里人出事呢?
那一晚,聽著窗外蟬聲嘶鳴,迷迷糊糊進入夢鄉,又猛地驚醒,醒來再看消息,消息對話框里只有文暉一條“我明天給他打個電話再告訴你。”孤零零躺在對話框里。
我原本想回復他一條消息,一看時間是2:24,罷了罷了,閉著眼,醒來時,天未明,摁下手機,打心眼里覺得已過了一個世紀,可手機大屏幕上顯示是3:34。
只是過了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再睡下去已無希望,我又點開QQ,聊天對話框里,文暉又來一條消息:“早點睡。”看了下時間,是兩點半。
原來同一個時間點里,失眠的人不止我一個。
這么一想,無意間看見劉婠婠是在線狀態,沒想到要給她發什么消息,無聊時點進去她空間。
伴隨著孫燕姿的“遇見”的溫柔旋律,滿屏粉色泡泡咕嚕嚕冒啊冒,她的個性簽名是“我曾喜歡你,想想就心酸。”
看到這一行字,知道個中原委的我想到她那段少女心事,手指頭繼續往下滑。
滑到留言板上,第11078樓是“晚安”,頭像我手機里一直沒跳動的灰色頭像,時間也是兩點半。
心似被一雙臟手狠狠揉著,往下滑,沒過幾樓,還是他,在我所不知道的時間點里,他成為劉婠婠空間留言板上出現頻次最高的那個人。
就算是日常道“早晚安”“天冷多加衣”“天熱注意防曬。”這些話語,都讓我心里頭酸澀難忍。
點回與我的QQ聊天界面,空空如也,我一直擔心他家里出什么事,沒想到他卻每日準時準點都向劉婠婠道早晚安。
我眼角的淚無休止滑落,像吃了未成熟的梅子般,酸澀苦口,才想起還沒消除劉婠婠空間的來訪記錄。慌忙再次點進他的空間,在“刪除本次記錄”那個框的右上角點了確定。
我不想讓她看到我在這個點去看她空間,被她知道的話,鐵定以為我身體不舒服或者心里憋著什么事。
這件事自始至終,我都不想讓她知道,這是專屬于我內心深處的一個秘密,或許多年以后,我會對她坦誠布公,但這時這刻的我做不到。
這件事情過去了好幾天,我都強迫自己每次路過331班時都不要往里看,可我嘴上說著不要,眼角很誠實的早我一步往里頭瞄。
那個熟悉的身影再也沒出現。
我的消息對話框里,除了文暉偶爾發來的消息,再也沒有新消息。
高考倒計時一百天的第七節課,鈴聲剛敲響,我們埋頭在教室里做試卷時,老胡走進教室。
“下去下去。”
他面無表情,我們看著他,不明白是個什么狀況。
走出教室,樓梯口早已擠滿了人,我淹沒在人堆里,聽周圍你一言我一語。
“你知道嗎?距離高考倒計時一百天。”
“是啊,你想考哪個學校?”
“我還沒想好,你呢?”
“我也是。”
每個人心里都有個模糊的關于未來去往哪所大學的愿望,可沒人愿意在大庭廣眾下將心里的想法說出來。
人們總是羞于表達愛和愿望,習慣將他們深埋于心,悄悄在心中種下這些種子,等一個明媚的秋天開花結果或香消玉隕。
那次拍完照后,劉婠婠就被大姑父送往一個培訓機構進行一個月封閉式的鋼琴訓練。高三剛開始,大姑父就提前給她找了一條曲線救國的路,找輔導老師單獨給她復習成績外,再找專門的聲樂老師教她學習一技之長,這樣的人稱為“特長生”。
考高考時除了常規分數外,還有一門加分項,我們就這樣又被送往另外一條路上。
劉婠婠有一千一萬個不愿意,可在大姑父面前,她不敢說個不。
大姑父是個在家里存在感為零的人,我一天在家都很少見到他,可他不在家并不代表他在家沒地位,這個家里,他有絕對的話語權。
他像一個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俯身下看,給劉婠婠規劃好未來的出路。
而我和其他還在教室里的人一樣,是傳說中在河水里游泳的小鯉魚,被風浪推著往前走,唯一一次涅槃就是在終點處,能來個翻身一躍,跳入龍門里。
除了向前,我們毫無退路。我們拼命刷題,每日所有時間都交付給試卷,我們給自己灌雞湯,可我們又在一次次考試考差的時間里懷疑自己,否定自己。
漸漸地那些平日里都歡聲笑語的人也沉默了不少,與別人聊天都是一種奢侈。
我們上廁所都很少約人,鈴聲一響,腳下生風,奔向廁所,解手完畢,又折返回教室。
喇叭里又響起那句“橋上戀人入對出雙,橋下芍藥嘆月太漫長…”我混跡在樓梯上,在人群里,走入操場。
從主席臺穿過往自己班級走時,眼睛往右瞟。
才幾天的時間不見,少年明顯瘦了一圈,之前合身的衣服現在穿在身上,倒像偷穿大人的衣服。
眼角深凹下去,暗淡,如一口枯井,深不見底的是深淵。
我心下一冷,回到自己班級里。
主席臺上,紅色橫幅拉開,“百日宣誓大會”六個白字迎風飄揚,人間三月天,我們未曾發現的時間流里,香樟樹的老葉子早已落盡,新葉在老葉間躥出新芽。
“同學們,要抓緊時間啊,就要高考啦。”
校長站在講臺上,對著話筒,扯著嗓子喊,底下寂靜無聲,校長絮叨一遍后,也覺得沒什么味,我們又折返回去。
將自己的青春交付給試卷里,我沒去再問那個少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少女的自尊讓我再難開口,哪怕是隔著屏幕。
每日都似行尸走肉的一臺機器,解答著那些難解的命題,辨明唯心和唯物論。
高考前一天晚上,晚自習還一如既往。
我們坐在教室里,毛孔里都摻雜著緊張不安沮喪以及其他難以言說的莫名因子。
明天就要踏入考場,三年前我曾覺得好遙遠的那天就在幾個小時,在睡一覺后。
曾以為遙不可及,沒料想近在咫尺。
我看著桌面上的書,隨手一翻,書的空白處,字跡斑斑,姨母般欣慰地笑。從抽屜里翻出做過的試卷,卷子邊沿早已皺成一團。
看書也看不下去,可不看書就莫名焦慮,曾花三年時間來提高個人心態,可在最后一天,依舊沒練會如何淡定自處。
老胡悄無聲息推開教室的前門,招牌式微笑掛嘴邊,久經歲月打磨后早已將歡喜憂愁都藏得很深,顯露給人的只剩一個分不清是悲是喜的微笑。
“同學們,明天就要高考了。”
他一如第一天見面時那般,說一句話,笑嘻嘻后,像總結又像隨口說出的一句話。
我們埋頭在試卷的大河里游弋,老胡眼睛在所有人面前掃了一遍。“都出來都出來。”
我們以為發生了什么事都一股腦沖到走廊上,外邊艷陽高照,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什么大事。
“你們看。”
老胡大手一揮,指著整個校園,我們一臉愣逼看過去,只看見學校里香樟樹郁郁蔥蔥。
老胡見我們一頭霧水,很正經地說了句“這些都是朕為你們打下來的江山。”
我們扶額,回到教室。
老胡說完這話,他如往常般回到自己辦公室。
下課鈴聲快要敲醒時我們在底下不太淡定了,也不知是誰起的頭,有個人拿著本子沖進他辦公室,讓他給寫畢業語錄。
他看了來人一眼,從筆筒里拿出一只水性筆,胡亂地寫著。
那人滿意而歸,他埋頭看著排長隊的人有點不耐煩,“本子留下,你們回教室自習。”
我們只能從命,不甘心回到教室。
大姑這時候出現教室門口,她還沒走進教室,我就看見了她,飛也似跑出教室門口。
她是來探尋劉婠婠的考場和座位號的。
我帶著她來到老胡的辦公室,剛踏入她辦公室,他抬眼“你來得正好,給我把那個小花叫過來一下。”
我點頭如搗蒜,“小花你認識吧,就是那個黑長直瘦瘦的小女生。”
我扶額,老胡讓我叫過來的人是小花,他描述的人是莎莎,原來,朝夕相處兩年時間,他就連我們的名字都辨別不清。
“老師,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也不管他平日的威嚴,這一刻,我很偏執想去測試下我在他心里的存在感。
“你啊,王昭君。”
生平第一次有點感激我媽給我起了這樣一個辨識度極高的名字,這樣在別人心里還能刷著存在感。
我把莎莎叫到他面前,老胡很滿意地點點頭,“小花,你的寫好了。”
莎莎臉秒變豬肝色,“老師,她是莎莎”我湊到老胡身后,小聲地補充。
“莎莎,你拿下去吧。”
莎莎臉上總算恢復剛才的顏色。
原來老胡平日里看每個人都是笑嘻嘻一副很熟的樣子,實際上他并不能清楚嗚無誤地將每個人的外貌和本人名字相掛鉤。
這或許便是文科班班主任和理科班主任的區別,理科班班主任一周能記全所有人的姓名,文科班班主任花兩年時間都只能勉強記住個大概。
記不牢也好,流水的班級,鐵打的班主任,有的人花一小時記住,需要用一生去忘記,倒不如緣來緣散。
下了晚自習,回到寢室。
剛推開門,恰逢零食分享大會。“昭君,過來啊。”一個聲音在召喚著我,我循聲而去,小花和莎莎兩人神神秘秘的聚攏在一團。
我湊過去,她遞給我一杯燒仙草和一份蛋炒飯,我著實有點震驚。
“哪兒來的呀?”
“剛爬出去買的。”
小花跟說去小賣部一個口吻,自從第一次爬圍墻后,她早已嫻熟,沒事就爬出去,她爬出去并沒什么非要做的事或者是男生徹底泡網吧,她就出去買點吃的和小飾品,用她的話來說,外頭呼吸的風都比學校里清爽太多。
揚州炒飯玉米粒細嫩,胡蘿卜丁清脆,蛋炒飯顆粒顆顆晶瑩剔透,香氣撲鼻,一勺子下去,人生都完整了不少。
拿吸管在燒仙草里攪一攪,龜苓膏果凍紅豆顆粒滾啊滾,吸一口,身心滿足。
吃飽喝足,倉促打水,洗漱,六月天,風扇在頭頂盤旋,只起個裝飾性作用,空氣里都是粘稠和燥熱。打一盆冷水,澆在身上,稍微涼快一下。
穿衣服時身上又熱汗浸出,端著盆和桶回寢室,鼻尖上汗冒出來,夏至已至,火雞今兒沒來查寢。
“你們考完都準備干什么啊?”
外頭黢黑,小花爬起來,肆無忌憚沖著我們喊。
自打和小花廝混在一塊兒,我也將我的鋪蓋都搬進內寢。寢室分為內外寢,外寢就是主戰場,是被火雞抓住的高發地帶,火雞手電筒一往里照,每床每鋪都在她燈光掃射范圍之內。
而我們內寢是在寢室里面,想要抓住我們的尾巴,需要讓寢室長開了大門,再穿過一個隔間。
這無形中給我們一個緩沖地帶,我們每晚在睡前都會舉行夜談會,小花是夜談會的主力軍,我因語言問題,大多數時候,都是個旁聽角。
“我想去旅游,我已經跟我在海南的哥哥說好了,一考完,他接我去那兒玩。”
“我啊,就在家里修仙。”
…
你一言我一語,暢想著人生之中的第一個為期3個月的假期,未來諸多不確定,可這一刻,所有的希冀是認真的。
“王昭君,你呢?”
“我啊,沒想好,大概是回家吧。”
我沒有告訴所有人,老王在外轉了一筆錢后,又回到了我們那個小鎮,重新拾起自己的生意來,用他的話來說,是從哪里摔倒就要從哪里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