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是在傍晚時分到來的，那時候郁南星正在院子里收拾今早曬在外面的被單，她看著陰沉沉的天，就擔心一會兒會有一場暴雨淋濕這些東西。

有出門的游客和郁南星打招呼，她還和他們說一會兒可能會下雨，記得早些回來。

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天色頓時陰沉得就像是夜晚一樣，大片大片的烏云席卷而來，狂風四起。

然后郁南星就感覺大地都開始晃了起來，地震！

她在云南待了這么多年，也聽別人說起過地震來臨時應該怎么做，但此刻的她頭腦一片空白，她只能拼命地往外跑去。

四周亂糟糟的，客棧房梁倒下來的時候，郁南星看到有個小孩子站在下面，她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就跑了過去。

房梁壓下來的那一刻，她用手護著小男孩的頭，整個人都趴在了他身上。

接下來還發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她也不知道她究竟被壓了多久，意識逐漸迷離，耳邊一直“嗡嗡嗡”地吵個不停。

郁南星慢慢閉上眼睛，她好累，想休息一下，再也不想醒了。

在一片朦朧的光影中，她好像回到了西安，回到了那段她死而無憾的歲月……

郁南星從來不覺得她和別人有什么不同，在上小學時她的媽媽會幫她扎漂亮的小辮子，會教她讀書上的詩句，拿著泛黃的舊書，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過去：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為什么錦瑟無端會有五十弦呢？”小南星脆生生地問郁歡。

“這個問題媽媽也不知道，所以星星要好好讀書，以后解釋給媽媽聽。”郁歡幫她扎著頭發，溫柔地拍拍她的腦袋。

郁南星從來沒有問過媽媽她爸爸去哪里了，這么愚蠢的問題，她才不要問，問了還會讓媽媽傷心！

小姑娘越長越大，郁歡也靠自己微薄的收入把她培養得很好。

高中時的郁南星就展現出很好的音樂天賦，只要是她聽過的曲子肯定不會忘，她在高二那年被藝術老師告知，以她的水平，如果可以系統地學習音樂，考一個很好的音樂學院絕對不在話下。

郁母聽了，二話不說幫她報了一個藝術培訓班。

“可是，學鋼琴很貴……”郁南星坐在客廳里，耷拉著頭說道。

“不會很貴的，媽媽又沒有給你報很好的老師，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還要你自己努力才行。”郁母摟著她，讓她放心學。

郁南星在聽到可以學鋼琴時是真的很開心，可是……這其中巨額的學費又讓她不忍心讓母親這么辛苦。

“南星，媽這一生沒什么別的期望，就希望你可以開開心心的，然后做一些你喜歡的事情，錢的事你不用這么擔心，我們家還沒有這么窮，真的！”郁母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后來的日子郁南星果然沒有讓郁母失望，她順利地在藝考中奪得了全省第一的名次，然后在高三努力學習，挑燈夜讀，考取了國內有名的大學。

高三那個暑假，算是她過得最快活的一個假期了，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幫郁母做家務，等她回家一起度過溫馨的夜晚。

吃完晚飯后兩母女一起出門散個步，日子過得愜意舒服。

郁父是在暑假結束前的最后一個星期出現的，出現得意外、猝不及防， 他穿著一身黑夾克，在門口東張西望。

那天郁母在雇主家上班，還沒有回來，郁南星看著這么奇怪的男人，不敢開門。

“看什么看，我是你老子，快給我把門打開！”

郁南星從來沒見過她父親長什么樣子，但此刻，她不敢相信這個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粗魯地講電話的男人是她的父親。

“你媽什么時候回來？”

“不……不知道。”郁南星給郁母發了個信息，但她沒有回。

過了好久，門口才傳來鑰匙扭動門鎖開門的聲音，郁歡一進門，看到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就想把他趕出去。

一邊趕他一邊罵：“莫康楠你來干什么？我不是說過你不要出現在我們母女面前的嗎？你來干什么？”

郁南星從沒見過這么歇斯底里的郁母，一時都被嚇壞了，站在那根本不知道怎么辦。

“你以為我想來嗎？我這不是……實在沒辦法了……誒，你這個瘋女人，打我干嗎？！”

恢復理智的郁歡捋了捋頭發，拍拍郁南星：“你先回房間，媽媽一會兒做了晚飯你再出來。”

“嗯。”郁南星點點頭，進房間前又看了一眼坐在那抽著煙沉默不語的父親。

她幻想過父親到底是怎么樣的，也一個人在睡不著的夜里想過，為什么她的父親不來找她和媽媽？但現在，她寧愿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父親。

那天晚上的晚飯最后也沒有做成，郁南星趴在門縫里偷偷聽了好久，有好多話她沒有聽清，但最后，她聽到了父親口中的五十萬。

她也看到了母親憤怒的眼神和最后無力地點頭。

五十萬到底有多少？郁南星算了算，她一年的學費是五千，這些錢夠她讀半輩子書了……

那天過后，父親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那晚的事情郁南星不敢開口問，郁母也當做沒發生過一樣，照舊上班工作。

假期的最后一天，在郁母幫她收拾東西的時候，她終于開口問道：“媽媽，那天……那個人來……”

話還沒說完，郁母就笑了，她摸著郁南星的頭發，感慨地說道：“不知不覺，我們小南星已經長這么大了啊！”

郁南星抿抿嘴，回道：“我總會長大的，等我以后賺錢了，我們就離開這兒，我們去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那天的事，媽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釋，不過，他的確是你的父親，想起你小時候從來沒問過我‘爸爸去哪了’，媽媽就覺得很愧疚。”郁母輕聲說道，眼眶濕潤。

郁南星趴在母親懷里，撒嬌道：“我才不要爸爸，我只要媽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