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

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打開車門，朝她走了過來。

他的聲音輕而空寂，就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聶安心的心里微微有些悸動，下意識抬起頭來，朝聲音的發源地望過去，然后就愣住了。

時近初秋，陽光燦爛卻不如酷暑時灼熱刺目，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驟然就這樣闖進了這份光線之中，陽光照得他身上的白襯衫閃亮閃亮的，臉上膚色也是白皙順潤。

男人眼睛深邃冷漠，鼻梁高挺，薄唇性感，輪廓分明，這樣的五官搭配在一起之后，不輸時下當紅的男明星，是上帝巧奪天工的完美作品。可是那個時候讓聶安心真正覺得驚人的，不是他的長相，是灑在他身上的那道陽光，還有他身上白得亮晃晃的襯衫，以及那種寧靜致遠的氣質。

不過相處一段時間后，聶安心一定會說氣質什么的都是騙人的，慕揚是氣質絕佳，氣場強悍，但絕對跟“寧靜致遠”這四個字掛不上鉤。

可是盡管如此，這么多年來，聶安心每次想到慕揚，首先想起的就是這道光芒和白襯衫。

“怎么，不會是嚇傻了吧？”男人眸里透著一點戲謔的笑意。

聶安心臉頰“騰”的一下子就紅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看一個男人看呆了，簡直丟人。

“遭了，我的背包！”

聶安心臉色大變，站起來想去追賊，但是腳才跨出一步，人就向前撲了出去。

男人伸手一撈，穩穩把人接住了。

“你怎么樣？是不是哪里受傷了？”

男人心情忍不住緊張起來，雖然是這個女人突然沖進道路，但是他差點撞到人也是事實。男人銳利的視線快速掃了她全身一眼。

“我的腳好像崴到了。”聶安心急切地說完，一把捉住男人的手，“大叔，你幫我追前面開摩托車那兩個人，他們剛剛搶了我的包，那里面有我很重要的東西，不能丟。”

男人眉梢往上一挑，不可思議拔高了音調：“大叔？我的樣子像是很老嗎？”

聶安心理所當然地說道：“隔一歲就一層代溝，你一看就是已經奔二十，甚至二十好幾了，而我昨天才剛拿到警校的錄取通知書，你當然是我大叔了。”

男人傻眼，又氣又磨牙。第一次知道二十二歲原來在這些高中畢業生眼里，已經是大叔級別。

“大叔，你別磨蹭了，我們快追不上了。”聶安心說完，就使勁將人推進駕駛座上，自己跳著腳鉆入了副座。

……

“小聶？小聶？”

王局長的叫喊聲讓走神了許久的聶安心，瞬間回過神來。

她茫然地看著上司：“局長叫我有事？”

王局長表情有些古怪：“我沒事，倒是你一直盯著人家慕總看……”

他調侃不解的聲音適時止住，聶安心一愣，迷人的臉頰當即尷尬地紅了起來，就連耳根都不例外，泛著一抹淡淡的淺紅。

“抱歉，我剛才在想案子的事情想得入神了，所以并不是故意盯著慕總看的。”聶安心隨便撒了個謊，解釋了一下自己剛才失禮的行為。

慕揚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聶警官可真是盡職盡責，吃飯都不忘辦案。”

聶安心尷尬地笑了笑，再開口感覺有點困難。

“為了早點破案，我們什么奇怪的事沒有做過，慕總還真別見怪。”王局長笑著替聶安心解了圍，“不過剛才慕總說昨天差點認錯人，怎么我們小聶長得很像慕總的朋友嗎？”

慕揚搖晃酒杯的動作一滯，黝黑的眸子深深看了聶安心幾秒鐘。

就在這時，余秘書驚訝的聲音響了起來：“咦，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這聶警官的五官長得還真的很像我們厲小姐。”

厲梓晗？

這個名字同時在慕揚和聶安心的心里炸響起來。

慕揚仔細審視了她一遍，然后驚訝地發現，比起安心，這位聶警官長得確實更像厲梓晗。可是昨天他在電梯里見到她的側臉時，首先想到的卻是安心。

聶安心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猛地握緊，指甲嵌入肉里而渾然不覺。

厲梓晗，又是厲梓晗！為什么這個女人總是陰魂不散！

聶安心幾乎把后槽牙咬碎，才克制住自己起身離席的沖動。

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當初的自己長得跟厲梓晗并不是很像，頂多就是側臉有點像，可是整容后五官反而更像了。所以那時候聶安心第一次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新臉”時，她差點沒把醫生手中的鏡子給砸了。

為什么像誰不好，偏偏又是厲梓晗！

“這厲小姐是誰？”王局長順口接了一句。

余秘書客氣地說：“不知道王局長偶爾會不會去聽音樂會？最近有位國際女鋼琴家剛好在大會堂結束了幾場個人鋼琴獨奏音樂會，她的《回憶敘事曲》最近可是很紅。”

拿槍的人可沒多少文藝細胞，王局長還真沒去聽過什么音樂會，不過能在大會堂開個人獨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辦到的，因此這事宣傳得挺大，王局長倒是在幾份報紙上看過。

“啊，你說的這人不會是厲梓晗吧？”

“正是，厲小姐可是我們慕總的弟妹。”余秘書說這話時，語氣還挺自豪的。

“沒想到慕總的弟妹是這么了不起的人物，厲害，厲害。”王局長朝慕揚豎起了大拇指。

聶安心心不在焉，直到一頓飯吃完，她也不知道自己出席這頓飯的意義是什么。

不過慕揚的再度出現，讓聶安心整個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看著密密麻麻的文件，她愣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最后，她投降地拿起桌上的杯子，起身去休息室沖一杯咖啡。

攪拌咖啡的時候，夏安心頭微微一偏，就看見用來當作裝飾品嵌在墻內鏡子里面自己的倒影。

那張看起來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早就不是當年的自己了，而慕揚也不是當年的慕揚。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她的催促下，也許因為抱著一絲愧疚的成分存在，后來慕揚還是幫她追上飛車黨，搶回背包，把兩名小賊狠狠修理一頓。聶安心這才驚嘆大叔身手了得，揍人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簡直帥得不要不要。

后來她占著自己的腳崴到不方便走路，硬是磨著慕揚開車把她送到墓園，臉皮什么的都不要。

下車的時候，聶安心跟對方借了下手機，撥響了自己的手機。

慕揚沒有吭聲，只是目光在兩部手機之間游走一遍，瞬間就懂了，眉頭不爽地蹙緊。

聶安心感覺對方已經猜到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耳根子瞬間泛紅，但還是理直氣壯道：“先把你的電話留著，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打電話給你。”

慕揚眉梢微地一挑：“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剛才應該還沒有撞到你吧？”

“可是你把我嚇到了，現在沒事，可是過幾天有事怎么辦？我心理有陰影怎么辦？到時候看心理醫生很燒錢的。我不留著你的電話，我上哪找人要錢。”聶安心牽強地拋出一大堆理由。

慕揚似乎很不滿，眉頭微蹙，看著她的目光瞬間也淡了許多。

“隨便你。”他扔下這句話，就直接開車離開。

聶安心追著車屁股后面喊道：“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安心，就是心安理得的那個安心，很好記的。”

車子沒有減速，一張名片從車窗拋了出來，聶安心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撿。

這個時候，聶安心才知道原來“大叔”的名字叫慕揚。而那時候的揚航還只是一個小公司，并沒有像今天這么大的規模。

……

“你再拌下去，咖啡都要起泡沫了，還能喝嗎？”

聶安心被突如其來的低沉嗓音嚇了一跳，一回頭，正好看見陳隊就站在自己的后面，額頭布滿汗珠，看樣子是剛從外面回來的。

“陳隊。”

陳翔宇繞過聶安心的身邊，給自己沖了杯咖啡。

“聽說你中午和局長，還有揚航集團的慕總吃飯去了？”

“嗯。”聶安心剛點完頭，忽然一臉驚詫地看著他，“……不是，陳隊你怎么知道這事的？”

陳翔宇笑了：“這事現在基本整個警局都傳遍了，大家都很好奇這個叫‘聶安心’的小妮子到底是何德何能，竟然這么幸運能跟首席鉆石王老五的慕總一起同桌吃飯，要是再發展個什么戀，那就美妙了。”

聶安心頓時垮了一張臉，抱怨道：“陳隊，你確定不是在逗我？這還幸運呢，你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尷尬，我就想趕緊吃完早點走人。參加這種飯局，連喝口湯都不自在。”

陳翔宇看著她一臉委屈的樣子，愉快地笑出聲：“這么說，你中午沒吃飽？”

聶安心低頭朝他靠近，表情嚴肅：“我要說‘是’，一會兒這話會不會也傳遍整個警局？”

陳翔宇雙眸發亮，歡快地大笑幾聲后說：“思汝已經把死者手機所刪掉的數據恢復成功，并且查到死者女友的資料，我本來想叫管子跟我一塊出去看看的，但是他恰巧有事要出去，你要不要跟我跑一趟，回來我請你去吃飯？”

“我去。”聶安心想也不想就答應，這么難得的機會，她沒道理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