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連珩六
- 一池風月亂江湖
- 快雪不晴
- 4091字
- 2019-05-07 16:34:06
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穩,心中布滿了疑團。
顧掌門被華山派自家暗器殺害,但同時還中了神秘的苗疆蠱毒。這下蠱之人和使暗器之人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如果是,他是如何學會苗疆蠱毒,如果不是,他又是從何處取得獨門暗器?
天還未亮,我便梳洗完畢,準備前往正廳。一推開門,便看到詩黎、褚洵和了梵都在門口,看來昨夜大家各懷心事,都睡不安穩,早早便起來了。
“走吧。”
進入正廳聚英堂,我們先是對著顧掌門的靈位祭拜一番,然后才在孟緹的陪同下來到聚英堂旁邊的耳房。
“師弟、師妹和師叔都到了,可要將他們叫進來?”
“不急。既然孟緹兄是那晚第一個被顧掌門叫進去的人,那你先來說。那晚被顧掌門叫進去前,你在何處?”我問孟緹。
“那日師父發那么大的火,整個華山都傳開了,小師妹向來和師父感情最好,很是擔心師父,就來我的房中向我詢問。”
“哦?那你怎么說?”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正當我倆疑惑時,就聽到師父房里的下人過來傳話,叫我去玉泉院。我很是忐忑,不知道師父發火和我有沒有關系,但想了想自己并未犯事,只好自我安慰,師父可能就是想叫我過去問問話,最慘也不過借著怒氣沖我發一頓無名火。于是深呼吸幾口,壯著膽子進去了。”
“你進去的時候房間里是什么樣的?”
“書冊都散亂在地上,但是地上沒有瓷器杯盞的殘骸,這些大概是他后來摔的。”
“你進去的時候,窗子是開還是關的?”
“對了,當時窗子關著,緹還在納悶,這天這般悶熱,干嗎不把窗子打開透透風。”
“你進去的時候顧掌門是站著還是坐著?”
“坐著,師父就坐在案后。”
“嗯。你接著說。”
“師父看著和平常并沒有兩樣,我以為他會暴怒,但是并沒有。他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連府的賀禮準備好了沒有。哦,對了,當時他手里拿著連府的那張請帖,如果我沒記錯,現在還在桌案上。”
“連府的賀禮是你準備的?顧掌門在時你就在幫他處理華山中事?”
“啊,并不。平日里我和師弟師妹也只是學習劍法武功。也就是近來一個多月吧,師父好像有意栽培緹,所以才讓緹處理一些雜務。”
“嗯。繼續說。”
“師父接著問我馬車有沒有備好,我告訴師父賀禮都準備妥當了,車馬也早已經備好,讓他早點歇息,明天一早就要趕路。師父沒有回答我,接著問我,后山上的雪蓮養的怎么樣了?”
“后山上的雪蓮?”
“正是。華山的后山上終年種著草藥,其中不乏名貴品種,師父說的雪蓮,就是一個多月前從天山移植過來的冰山雪蓮,師父特意請了專人養護。”
“哦,這樣啊。那雪蓮長得怎么樣?”
“我告訴師父,雪蓮已經有開花的跡象了。師父說了句那就好,就讓我下去了。我轉身要走,師父又叫住我,讓我將師弟叫過來,我出去先是叮囑在院門口的雜役,讓他們待師父處理完事務后,提醒師父早些休息,然后又去叫了師弟,就回房了。一覺醒來,就得到了師父遇害的消息……”
“孟緹兄莫要憂思,事情總要向前看的。”我知道自己的安慰蒼白無力,只好轉入正題,“對了,你回去之后,你師妹還在嗎?”
“師妹素來是坐不住的,自然是早就走了。”
“好,那就勞煩孟緹兄將你師弟叫進來吧。”
不多會兒,一位長臉高瘦男子便走了進來,正是孟緹的師弟——徐湛生。徐湛生身長八尺,年紀雖小,但一身正氣盎然,就算是身著麻孝,也讓人覺得是個心懷正義的大俠。
“在下徐湛生,見過連大小姐,褚公子。”另外兩人他并不認識,我便一一介紹,這才進入正題:“想必孟緹兄已經告訴你了,這次叫你們來,主要是想了解了解事發當日的情況。”
“在下一定知無不言。”
“那最好不過了。孟緹兄找你之前,你在哪里?”
“那時已是一更了,我本已躺下,聽得外面嗡嗡聲一片,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問外頭的人嚷什么,回答說是師父發怒了,讓下人都不許進去。我還在好奇師父平素脾氣極好,怎么會突然發火之時,師兄就找了過來。我問師兄師父發火之事是否為真,師兄讓我身為弟子不要捕風捉影,聽下人搬弄是非,說是師父好著呢,讓我快去回話,然后我便去了玉泉院。”
“你進入玉泉院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情形?”
“玉泉院的下人們都被趕到了外面,只有書房里還亮著燈,書房的門虛掩著,師父就在里面。”
“書房里面的窗戶呢?開著嗎?”
“這個……湛生記不清了。”
“好。你接著說。”
“我進去后問師父找我何事,師父問我鹿角靈芝長得怎么樣了?”
“鹿角靈芝?”
“正是。連大小姐有所不知,華山后山上種了一大片的草藥,鹿角靈芝就是其中最難得的一味。靈芝喜陰,就種在后山小溪旁,師父讓我練武之余也多去照料靈芝。”
“嗯,那你怎么回答的?”
“恰巧那日,我正好去了后山采集一味強身健體的草藥,順道去看了看靈芝,它在溪水旁邊,倒是如魚得水,生長得很是滋潤,我便如實向師父相告。師父點了點頭,便叫我回去了,又讓我把小師妹叫過來。”
“所以說,顧掌門深夜把你叫過去,只是為了問你靈芝生長的狀況?”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正想問問師父還有沒有什么事,誰知師父突然板起臉,對我喝了一句:還不快去!我想到他們剛剛說師父今日火氣很大,便不敢多問,去師妹房中叫師妹去了。”
“你叫完師妹后,就回房了嗎?”
“正是。我去叫師妹時,發現師妹竟然還未入睡。之后我便回房接著睡覺了。”
“好。煩勞湛生兄,將師妹請進來吧。”
“是。”
等到顧盼進來時,我卻是眼前一亮,一個豆蔻年紀的小女孩,烏黑的秀發此時用白色發帶系起來,幾縷青絲淘氣地垂落雙肩,將雪白肌膚襯得更加剔透,未施粉黛,卻清新動人,雙眸間氤氳著水汽,怕是剛剛哭過。
“小女子顧盼,見過連大小姐。”
我輕笑著向她一一介紹:“你不要擔心。這是詩黎姐姐,這是褚洵哥哥,這是了梵小師傅,我們會幫你把殺害師父的真兇找出來。”
小姑娘眨著淚眼,躬身行禮:“顧盼就此謝過幾位哥哥姐姐。”
“好了,那你可要將那日發生之事如實相告。”
“是。”
“那天顧掌門見你前,你去找過你大師兄?”
“正是。因為不知道師父為何發怒,有些擔心,所以……”
“那你大師兄被師父叫走后,你在哪里?”
“我想等他回來,問他情況,可是卻遲遲不見他,心里焦急,便準備尋他。”
“然后呢?”
“我去了玉泉院,才聽說大師兄已經走了,再去大師兄房里,也沒見到他人,我就回去了。后來聽說師父依次叫我們進去,想來那時大師兄定是去叫二師兄了。”
“你接著說。”我暗暗思索,玉泉院距離弟子們的住處有些距離,可也算不上遠,怎么就這么巧。
“我的丫鬟凝翠想讓我早點休息,可是我擔心師父怎么也睡不著,正想出去看看他,就看到二師兄來了,說師父叫我去玉泉院,我便過去了。”
“你到了玉泉院可有發現什么不同?”
“仆役們都立在院外,再然后,就是師父的書房里窗子是拴上的。我想讓師父開窗散散暑氣,師父說了一聲好,但是到我離開都沒有動靜。”
“嗯,然后呢?”
“然后師父問了我一些雜事,問我劍法練到了哪一步?可有什么不解之處,又問我近來吃的可好,有沒有中暑,問我后山的血麒麟竭長得如何,是否快能入藥了……”
“血麒麟竭?”
“正是,就種在后山的藥田里,據說中原僅此一株,師父半月前將它尋來,命我好生看護。”又是藥材,我好像捉住了點什么。
“然后呢?”
“我一一回答完,師父就讓我去叫師叔。”
“好……那便請你師叔進來吧。”
“在下明哲見過連大小姐。”這位明哲我倒是真有印象,是前任華山派明掌門的兒子,據說他雖出生武林世家,但不喜武夫偏愛文生,平素最愛舞文弄墨。此刻,看他文文弱弱的樣子,心道傳言果然不虛。
“說說你師兄顧掌門叫你進去時的情形吧。”
“哦。是顧盼叫的我,我過去時,仆役都在玉泉院外,書房里就師兄一人。那時已經是三更了,我以為師兄會問我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只問了我最近可有新的詩作,準備何時下山游歷等一些閑事。”
“他可有問你關于草藥的問題?”
“草藥?沒有。”
我有些疑惑。
“你進去時,窗子是開著還是拴上的?”
“拴好的。”
“嗯,他問完這些就讓你回去了嗎?”
“正是。哲也很是納悶。出來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玉泉院,發現師兄已經把燈熄滅了。”
“哦?”
“我雖然奇怪,但還是沒有多想,以為他是要歇在書房了,就回去了。”
……
待一一詢問完畢,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我們四人都有些疲憊,決定去顧夫人處用飯,順道和顧夫人、詩黎、褚洵以及了梵談談接下來的計劃。
談及這次問話,再想到昨日詩黎的提醒,我問楊蘊玉:“不知顧夫人可知,顧掌門有什么仇人,尤其是西南邊的。”
楊蘊玉皺眉:“昨日詩姑娘曾問我,我當時又驚又怕,回頭細想,我華山派乃是名門正派,哪有那么多仇家,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魔教。”
詢問無果,我只好告退。出了辛夷院,便聽到詩黎的聲音響起:“名門正派?這么毒的仙人刺,哼,只怕比魔教也差不到哪兒去。”
我注意到褚洵看著她腰間的佩劍,似有深意。
對了!褚洵,佩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回去的路上我便纏著褚洵,企圖問問那劍的下落。
“褚公子,你這把劍可真好看吶。”
“是啊,家上祖傳。”
“褚公子,這清風劍如今在你手里,你可真是厲害人物啊。”
“承蒙父親厚愛,兄長辭讓,不算什么。”
“褚公子,我最喜歡劍客了。”
“從小習武,且玄清門弟子都會些劍術。”
“褚公子,你教我練劍好不好?”
“……好好吃飯。”
直到暮色四合,他終是被我纏的沒有辦法:“想問什么你就問吧。”
“褚洵兄啊,我向來喜歡名劍,就是見你拿著清風劍,想問問你……你知道霽月劍的下落嗎?”
“不知。”
“真的不知道啊?”我嘆一口氣,詩妹妹我可幫不了你了。我倚在欄前,支頜看著靜默夜色,“那說說你的清風劍吧,褚莊主在你幼時就把劍給你了嗎?”
褚洵長久的沉默著,我聽不到答聲,轉頭疑惑看他。
“我是家中庶子,母親又早亡,玄清門子弟眾多,兄弟鬩墻。我這一輩才華出眾者也不少,按理說這清風劍是輪不到我的。”
“但是?”我的目光看向那深沉的眸子,他的眼眸似一潭湖水,我在湖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剪影,突然覺得無比寧靜,他語氣平緩,我聽著卻有一絲心疼。
“人常說‘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可我只知道虛情假意的是兄弟,反目無情的是兄弟,心狠手辣的是兄弟,將你置于死地的……也是兄弟。終歸,我還是拿到清風了。”
我長嘆一聲:“對不起,我不知道……”
“無礙。”褚洵戲謔地笑道,“對我說什么對不起。我還沒說完呢……終歸,我還是拿到清風了,還要帶著清風去求娶連家大小姐。”
一陣風驚起,吹得我衣袂發絲飛揚,吹得我頰邊火燒云飛掠,吹得我的心也在空中飄飄蕩蕩,不知此時是何時,不知此處是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