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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逢君第三

  • 鬼仙度
  • 茶餅餅
  • 3349字
  • 2019-04-03 15:02:06

我走到這幅畫跟前,一眼望去是妖異一般的紅色,滿山桃花恣意燃燒,細細打量竟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這也是奇了怪,我原本就沒有呼吸。

“辛阿姑娘,此畫如何?”

我心中有萬般感覺難以訴說,臨到嘴邊卻只有兩個字:“甚好。”

沈西嶺卻癟了癟嘴:“你都不問這桃花為何是鮮紅而不是桃紅。”

“來,西嶺兄解釋解釋,這桃花為何是鮮紅而不是桃紅?”

沈西嶺露出得意之色,清了清嗓子道:“想當年,衛相王還是太子時,曾愛慕趙國流落民間的玉絡公主,后稟告父王向趙國提親,誰知趙國竟送了個假的公主來和親,真的玉絡公主已經跳下山崖獻祭山神。

衛相王得知后,一怒之下帶兵攻打趙國,不出一月便逼近王都,即便趙王大開城門投降仍解不了衛相王心頭之恨,他下令在郊外一山上殺死所有趙國王族,將此山賜名玉絡山,遍植桃林。

如此,便有了這幅追悼玉絡公主的《桃夭圖》。”

我聽后心咯噔一響,一絲難以言說的感覺縈繞心頭,思慮不得又不得不思,良久,終于放過自己。

我便問:“西嶺兄,你可知桃花淚是何物?”

沈西嶺 頗自信地答:“桃花淚,應該就是桃樹分泌的樹脂,又叫桃膠。有醫書上說,桃樹上膠,最通津液,能治血淋,石淋,美容養顏,潤五臟,安經脈,必用之。”

我又問:“那你可知現在玉絡山的桃花是否還開著,桃膠有沒有?”

“現在是四月底,人間四月芳菲盡,可這山上嘛,桃花應該開得正旺,至于桃膠,運氣好隨時都能碰上。”

鬼仙度的第一味長生藥便是桃花淚,我覺得自己可以出發了。

“西嶺兄,我想去玉絡山玩一玩,多謝你這段時間一直管住管飯,待我從山中回來,再把菜豆兒給你摸頭玩兒……”

告別沈西嶺后行了一日,行到這鳥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中,古木蔽日荒無人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真是難以言說的凄涼。

每每行不動時心里便后悔不跌,想當初沈西嶺好意為我安排馬車和隨從,我心想怎么也要客氣一番,這一客氣就客得有點兒過,再三拒絕,擺出斷不能接受的傲嬌姿態。

沈西嶺以為我有什么難言之隱,遂作罷,只是在我轉身后小聲嘀咕了句:“那玉絡山可在五百里之外,靠一雙腳能行到何時,這姑娘年紀輕輕竟是個棒槌!”

彼時我便明白了棒槌的含義,棒槌就是傻子。

第二天中午,修行百年的菜豆兒給我展示了新技能,變大可日行百里,不出半日便載我至玉絡山。

漫山桃花密密匝匝,連著天空也仿佛是血染一般的鮮紅顏色,給人一種近乎喋血的邪魅唯殤,風一浮動,花雨紛紛揚揚,菜豆兒暈暈乎乎地舞著,巨大身體登時化作盆大的一團。

記得初見《桃夭圖》時,我竟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如今親眼看到這漫山遍野怒放的桃花,心驀然一動,然后便隱隱地疼起來。我勉強撐到一棵桃樹下坐著,看那紅雨紛落甚是好看。

想起沈西嶺講起這漫山桃花的故事,當年白璽為一段缺憾的緣分進攻趙國,屠盡趙王室,以血育林開出這鮮紅的桃花,賜名玉絡山。

世人都道白璽沖冠一怒為紅顏,傳為美談,可如今我身在這血染的桃林十分難受,不知怎么卻可憐那跳崖祭神的女子。

在世時是否得白璽真愛并不可知,無故地,成為白璽伐趙的幌子,她便死一遭也死不干凈,擔了個禍國的罵名,她那慘死的王室親族,刀架在脖子上的一刻,心里難道沒有絲毫怨恨和詛咒嗎?

我郁郁寡歡,自此便在桃花樹下昏睡了三日。

醒來的時候似乎天氣正好,有種陽光在眼瞼上久久跳躍的微灼感。

我緩緩睜眼,看見衛璽蹲在我身邊細細打量,那雙饒有趣味打量的眸子,像極了夢境中見到的。

我在夢中當街販酒,駿馬奔馳,擺好的酒壇子被馬踢個稀巴爛,馬上的人策馬揚鞭,頭也不回。

我心下升起一股火氣,這丫臭不要臉的,打翻了我的酒,怎么,還想溜?

我喊一聲他便停住了,旁邊狐假虎威沖我嚷嚷的侍衛被他喝退,下馬道歉并且奉上許多銀錢。

錢是個好東西,不過他的態度十分冰冷傲慢,這讓我心里很不爽。

我一直認為自己窮得有骨氣,他這般敷衍施舍刺痛我的自尊心,二十壇上好的酒釀,不多不少剛剛二兩錢。

我極有氣勢地宣告自己不是叫花子,并且只要二兩銀子,他卻不忙著答話,饒有趣味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那眸子正如眼前。

這是我和衛璽的第三次相見,情緒難以言說,形象依然不妙。

我說:“這三天我做了一個夢,醒來夢里人的樣子不記得了,只有那雙眼睛深深印刻在腦海里。”

衛璽問:“為何,單單記得那雙眼睛?”

我答:“因為他的眼睛同你一樣,而我一醒來就看見了你。”

衛璽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微微俯下視線繼續打量,蹲下身來問我:“你怎么知道自己睡了三天?”

我本想說,即便昏睡不醒依然能感覺到你的到來,你來了,我便不害怕。

你守了我三天,我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在夢里起先過了好些窮日子,好不容易親人把我找到,卻說只有我死他們才能活下去,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跳下山崖。

這夢實在悲慘到沒有一點兒道理,不過好在一醒來就見到衛璽,玉絡山的景致也很美妙,他候了三日等我醒來,花瓣在身上鋪得層層疊疊,頭上亦是妖冶般的紅。

我努力找話題:“你可知道,這玉絡山的桃花為何是血一般的紅色?”

衛璽淡淡道:“衛相王伐趙的故事罷,桃夭花開人杳逝,玉絡魂斷夢宛然……”

一提起衛相王我便開始憤憤不平:“世人都道那白璽深情到極致,可我卻認為他真真是個小人偽君子。

衛國國力強盛野心勃勃,若開疆擴土勢必要首先伐趙,借了個沖冠一怒為紅顏的由頭攻陷趙王都,屠盡趙王室,是以既表款款深情,又彰顯雄才偉略收買人心,這招一舉兩得啊。

若那白璽果真只是熱血上頭意氣用事,為紅顏報仇帶走十萬精兵,他那王位上的老子會放著他如此亂干嗎?如此,白璽便是真小人偽君子!”

我說得酣暢淋漓心中暢快,自己都被這套毫無漏洞的邏輯折服了,等著衛璽贊嘆真妙啊真妙,他卻半個字沒贊出來,只是頓了頓,緊緊抿著嘴唇問:

“辛阿,你果真不相信這人心一毫一分嗎?”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

這話更像是白璽在質問那倒霉的趙國玉絡公主。

他們死后,靈魂在某朵菜豆兒似的白云上相見,玉絡公主數落白璽不該拿自己做幌子去殺人放火種桃花,白璽便問:玉絡,你果真不相信我一毫一分嗎?

這也是,十分尷尬的事。

我不是倒霉催玉絡公主,他也不是偽君子白璽。

衛璽沒再說話,看我的眼神很復雜,我決定先坐起來,暫且把目光轉向別處,看看菜豆兒在何處瀟灑。

“被你喚作菜豆兒的小山貓,在我這里。”

衛璽把那個“兒”拖得老長,頗有一種詼諧感,我還從沒聽過他叫菜豆兒的名字。

之前在客棧共住幾天,他總共說的話可以掰手指數過來,除了我醒來后他說過五句話,之后便是喝藥了,貓兒餓了,貓兒飽了,休息罷,好……什么都是好啊好,我問:

“可否再吃一碗飯?”

“好。”

“晚飯可否添幾個葷菜,醬肘子多放點辣?我隱隱覺得,從前自己好像很喜歡吃這些。”

“好。”

“多謝你的救命和收養之恩,吃完飯我就和菜豆兒走啦,這小東西一包花花腸子,既想念西街小母貓,又念叨東街大黃貓。

哦,還有北街名叫花花的小母豬也思念它思念得甚苦啊,總之吃完飯我們就走啊。”

“好。”

……

稀奇啊稀奇,這么些亂七八糟雞毛蒜皮的事兒我竟都記得,沒把西街的小母貓搬到東街,也沒把北街的小母豬花花名字搞錯,我不該,不該單把和他有關的事記得這么清楚。

“菜豆兒正在我衣袖里睡著,它耗費太多靈力還要忠心照看你,我喂它吃了顆催眠丹,好生睡幾天就沒事。”

“哦——”

我把這個字拖得老長,給自己一點兒反應時間,反應過來又問道:“你怎么知道它耗費太多靈力,你難道是看見我們來的?”

他道:“是啊,我全看見了,你跌在桃樹下,因為身體太重的緣故,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我也看見了。

我聽了好想打人!

衛璽抬了抬眼:“我守你三日,若你三日還不醒,我便……”

“你便怎樣?”

我身子一顫湊近去,恨自己不能擠下兩滴熱淚,追問道:“我若三日不醒,你便怎樣?”

衛璽小心翼翼,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菜豆兒,輕輕撫了撫毛,淡淡道:

“我便把菜豆兒帶回去,另取個好聽不俗氣的名字,每日好肉好飯喂著,閑時去山林散步,在溫泉中泡澡,再尋幾只奇珍異獸與它嬉鬧作伴,定把它養成天下第一風流標致威武神獸。”

他只念著菜豆兒而不關心我,想來心中一股邪火躥上天靈蓋,又礙于自身形象不好發作,忍了忍,極力擠出一個笑容,點點頭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衛璽眼中含笑,“若你從此沉睡不醒,我便將你葬在桃樹下,立碑云:公主美貌禍國,此人陋顏傾城,愿埋桃花樹下,來世像人三分。”

我當下火冒三丈,邪火恨不得把天靈蓋燒化,牙幫子咬得咯嘣咯嘣響,劈頭蓋臉便罵起來:

“你丫竟然說我丑,我哪點兒丑?我看我比你好看多了,你丑,你最丑,你全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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