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年華亂轉,公子如玉
- 傾歌令
- 肖沙冰
- 2326字
- 2019-09-17 19:27:11
若說兩個月之前,人們談及青樓,倒還要說一說那小鳳樓柳姑娘的身段兒,白煙閣沁姑娘的琴瑟,以及金仙居鶯姑娘的嗓子。而如今,別說鹿洲,就是整個漢郡,人們提到青樓,都只有良意軒的黑衣人。
四月廿八,正是午后,良意軒生意鼎盛,鶯鶯燕燕嬌聲婉轉,來往之人有的純是慕名來尋樂子,有的專來聽堂前原本的大廚林忠講那夜傾歌令奇事,更多的,則是兩者皆存,美人在抱,品著小酒哼著小曲,津津有味聽著林忠直從瑞朝借傾歌令成立,講到黑衣男子現身良意軒后與之銷聲匿跡。林忠講得繪聲繪色,江湖人士們,便隨著他語氣的強弱,時而長吁短嘆,時而拍案叫絕。
前庭的喧嘩一直傳到二樓上去,蘇傾從自己房間出來,正巧聽見林忠亢奮的聲音:“說時遲那時快,響徹良意軒的歌聲中,只有在后院的敝人瞧見了那塊青玉令,執在一黑衣彪形大漢手中,光芒流轉,直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靈氣在四周凝成朔風,我腳一軟跪了下來,伏下身去不敢直視,待我抬頭之時——真是神了,只見面前月華如水,黑衣人竟是與傾歌令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傾雙手撐在欄桿上,聽著這人夸張的講述,皺著眉頭半帶感慨地嘆了口氣——果然無論古今,謠言都是可怕的東西,而那所謂關于黑衣人謠言的源頭,恐怕這些謠言的受眾們,永遠都難以想象。
*
蘇傾自問遵紀守法愛好和平,從小就是孤兒院里根正苗紅的好少年,對不起良心的事沒做過幾件。依照善惡有報的定理來說,她絕不應該在看流星雨這種文藝的時候被不明物體砸中,更不應該因此莫名其妙穿越到一個陌生的時代。
可是事情發生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只一個恍神,蘇傾已出現在了大瑞朝國土的荒郊野外。
鹿洲三月,春意已從地下多少衍了出來,蘇傾站在一片青翠之上,驚惶抬頭四顧,觸目卻只有花草山川不見人煙。四處走了好半天,終于在精疲力竭之際遇上一個挎著菜籃的慈祥的老奶奶,對她噓寒問暖,為她答疑解惑,然后將她從被餓死的危險中拯救出來,帶回了家管吃管穿還管住。
在蘇傾感激涕零大嘆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時候,這個慈祥的老奶奶將她迷暈賣到了一個叫“良意軒”的地方,讓她知道了不管現代還是古代,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總之那天蘇傾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四五個大漢隨著老鴇站在她身前,老鴇皮笑肉不笑說姑娘,你既進了青樓,從今往后的事便不由你,你若識相,當是榮華富貴無盡,若不識相……就別怪老媽媽我不疼你。
蘇傾這才明白自己是被賣到窯子里了,而看那四五個男人一臉陰笑的樣子,她敢裝烈女估計立時就得失身。雖然自己身手不錯,但對方畢竟人多勢眾……權衡了片刻后,她諂媚笑道:“咳,不就賣個身賺個錢么,這么著,大媽你看著辦,我都聽你的,大家好商量,是吧?”
大概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這么沒操守的女子,幾個人臉色都變了變,對視幾眼后,老鴇說:“這就對了……姑娘,你叫什么?”
“蘇……”蘇傾頓了頓,覺得干這種丟人的事兒還是用小號,于是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們,“蘇,瑪,麗。”
從此,蘇傾頭頂瑪麗蘇的燦爛光圈,開始了她的職業生涯。
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十九歲女大學生,你說青樓這地方多尷尬。但是沒辦法,生活所迫,逃出去暫時不現實,蘇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蘇傾接待的第一個客人是個白衣楚楚的書生,潔癖不輕。一塵不染的白衣公子合上門,先拂了拂袖子上不小心沾上的微塵,這個動作使蘇傾直接放棄準備的一套空手道拳法。她只是擠眉弄眼地笑著,手在自己脖子上作搓泥狀:“公子你來了?快過來,趕緊完事兒,奴家也好去沖個澡,這次才三個月沒沐浴,身子竟有點臟呢,誒公子你怎么……別走啊公子……”
一回生,二回熟,蘇傾就使著這種看人下菜的小計謀維持清白之身,沒事兒干就找同事們閑聊,了解了解這時代情況,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這樣半個月下來,蘇傾覺得,嫖客也是有底線的。比如有些人受不了臟,有些人受不了臭,大多數人還都受不了一進門就看見一個表情扭曲的女人在摳著鼻孔還對他笑。蘇傾實
在自毀形象的路上走得太遙遠,導致整整兩個多周,沒一個男人能在她房間里待兩分鐘以上,而這些天,她已經把良意軒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自制仿古夜行衣也完工,只等時機來臨,偷偷從廚房后的墻上翻出去。
終于,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蘇傾一襲黑色夜行衣,默默踏上了逃出青樓的征程。由于實在太黑,她做出了一個改變她一生的決定——打開手機照明。
岔子就出在她剛剛走到廚房那一刻,觸屏手機被胡亂點到了音樂播放,好死不死前廳演奏的小樂隊一曲且畢,喝彩聲將息,一瞬間山寨機強大的音量使重金屬搖滾回蕩在了整個良意軒。
喧嘩停了片刻,又更盛。
蘇傾倒抽了口冷氣,手忙腳亂地去按手機屏幕,卻敏銳地感覺到一個人呆立在自己身前。
廚子林忠。蘇傾借著微光看清面前人的容貌以及呆滯的神情,身形一僵。慌忙卸了手機電池,兩人重又陷入黑暗。趁著林忠反應不及,蘇傾拔腿就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回到了自己臥房,顫抖換下夜行衣,再伸頭出去看,后院已經站滿了聚來看熱鬧的人。也顧不上聽他們說什么,她飛快上床將自己埋在被子里。
第二日,傾歌令現于良意軒之事,傳遍大街小巷。
再八日,蘇傾在良意軒二樓百無聊賴扶欄聽林忠瞎掰之時,目光掃見角落里一個淺色墨綠衣衫的男子。
在所有人情緒起伏之間,唯他一人淡然,閑坐座上,只一把折扇,一盞清茶,扇上山水畫悠然,似乎四周的喧嘩對他亦是虛無。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這便是古時翩翩公子的從容。
此人不凡的氣度已經足夠動人,卻還生了一副俊俏的好皮相。劍眉星目,膚潔如玉,顧盼間倜儻風流盡數顯現,即便身在混雜人群的角落里,亦引來不少煙花女子投懷送抱,只是無人能得他幾秒注目,可見他還是在專心聽著林忠的滔滔不絕。
林忠講完了自己奇遇,那公子的一盞茶剛好喝完,四周人感慨著散開,而他亦起身,在桌上擱了一錠銀子向外走去。蘇傾一直目送他到送無可送,才嘖了一聲,悵然若失地回到了自己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