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的囚牢
- 和你相遇有點甜
- 阿部肖肖
- 2693字
- 2019-07-16 22:43:38
“后來呢?”
“后來就是所謂的‘治療’了。我到那時候才知道,他們以為我精神出現了問題。而那個機構,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能在客人面前“拋頭露面”的孩子都是被調教好的,而那些諸如唐竇一般需要接受治療的孩子,則被放在機構的最里面——在那里,每個孩子會分到一間只容得下一張小床的房間,這便是那個孩子的休息之所。
最開始,負責治療他的老師還會面帶笑意地和唐竇說話。雖然唐竇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和大蘭阿姨住一起、為什么自己會有一個老師,但他并沒有感到非常不安。
可到后來,她似乎放棄了所有好言好語,以一種不可反駁的口氣,試圖打破唐竇的所有認知。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樣的蟲子、沒有那樣的人。一切都是你想象出來的。你的手上什么都沒有。你只是想博得大人的關注,所以才編造出這樣一個謊言來。”
唐竇不知道,為什么負責帶他的“董老師”,會突然從一個溫柔可親的大姐姐變成這樣一個嚴肅冷漠的人。
“我沒有……”
“你有!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自私?因為你的不聽話、你的不正常,你的家人有多么的傷心。你好好想清楚!”
“我……”
砰地一聲,門關了,唐竇甚至聽到房門被鎖住的聲音。
“董老師?老師!”唐竇拍門,“讓我出去!大蘭阿姨!大蘭阿姨!”
“別吵了,他們不會放你出去的。”
聽到說話聲,唐竇停下了動作,可房間里并沒有人在。
“你……你是誰?”唐竇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你在哪兒?”
“我在你隔壁。”
唐竇看了很久,才看到墻面上、貼近地面處、不過卡片大小的通風口。
唐竇趴下來,怎么都看不清對面的情況。
“你是誰?你怎么會在我邊上?這里是哪里?他們為什么要把我們倆關起來……”
唐竇問了一連串問題,等他問完了,對面那人才開口:“我叫陳立,這里么……大約是一個關不聽話小孩兒的監獄。不過,有一件事你說錯了,這里可不止我們兩個人。”
“有很多人?那,那他們都是不聽話的……”
“不是他們,是我們。”陳立打斷他。
唐竇被噎了一下,“可我沒有不聽話啊……”
陳立哼了一聲,“誰知道呢,那些大人。”
之后便是長久的沉寂。
唐竇想著,難道是因為大家覺得他在撒謊,所以才被關進來的么?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覺得,要說這世界上最會撒謊的,應該是浩浩的哥哥、那個一天到晚裝好孩子的江江才是。但是江江在大人面前就和變了臉一樣,而大人們總覺得他們因為嫉妒才抹黑江江的。
“陳立,”在聽到對面的應答后,唐竇輕聲問他,“你……你為什么被帶到這里來呀?”
“我么?自然是打架咯!”
“打架?”
“嗯。”
“那你為什么要打他們呢?”
“呵——”
陳立這不屑的呵聲讓唐竇坐立難安,就在唐竇以為陳立生氣了的時候,陳立又開口了,“因為他們該打唄。”
“偷別人家的小貓小狗虐殺,你說該不該打?”
“啊?”唐竇還沒反應過來,陳立就說了一大串。
“搶低年級學生的錢,該不該打?因為和老師有摩擦,就把人家小姑娘騙到雜物間關起來,你說該不該打?侮辱女同學,偷拍并散布照片,該不該打?對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拳打腳踢,你說該不該打……”
陳立一連串說了好幾個“該不該打”,越說越氣,“老子就是看不慣。持強凌弱,又慣會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嘴臉,仿佛是我欺負了他們似的。”
唐竇想了很久,才緩緩道:“你可以和你爸媽說清楚的,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說了又怎樣?反正,在他們眼里,我不過是個多余的麻煩精……你呢?我聽你的聲音,應該比我小很多,送到這種地方來,你家大人也不心疼的么?”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因為,他們覺得我撒謊了吧……”
“撒謊?”陳立仿佛聽見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天知道,那個人沒有撒過慌,因為孩子說謊就把孩子送到這種地方,他的大人還是人么?
但是陳立有一絲好奇,“你撒什么謊了?”
但唐竇此刻卻不怎么想說了。他只默默在心里想著,我沒有撒謊,我沒有……
陳立以為唐竇睡著了,也沒再問了。
第二天,唐竇被帶到了一個純白的房間接受了輪番“教育”。
“我沒有撒謊,我說的都是真的。”唐竇臉色慘白地坐在冷冰冰的凳子上,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鐲。
接著,他被喂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藥,接著又是各種教育。
晚上,等他被送回去的時候,他坐在地上,崩潰地哭了。說實話,在白日里他也哭過好幾次,可都沒有夜深人靜獨處時的難過。
“別哭了,沒用的。”
唐竇這才想起來,自己隔壁還有一個人。但陳立的聲音明顯比昨天輕了很多,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你要知道,我比你早來幾天,后面,還有更糟心的呢……”
“陳立,我們逃出去吧……”
“逃不出去的,你不如省點力氣應付他們。要么,就趁早屈服認錯,乖乖聽話,他們讓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可是我沒有錯,我沒有撒謊。”唐竇抱著自己的膝蓋,“他們難道不怕我們出去以后,叫警察來打他們么?”
陳立直接在唐竇的隔壁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咳咳,你怎么這么天真。能……能出去的,早就已經被他們改造成‘鵪鶉’了。”陳立喘了一大口氣,才繼續道:“就是假鵪鶉了好嗎?就算是僥幸能夠原模原樣出去的,別人問起他們爸媽,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還能怎么樣?”
唐竇沒能全然理會陳立的意思,但大抵也知道,一切都是徒勞的。
第三天,他們開始使用一些刺激性的療法,比如說,懲罰;比如說,電擊……
“很多東西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我還記得,我被按在一個白色的椅子上,他們往我身上貼一些奇奇怪怪的線,然后我的頭很疼、手很疼,到處都疼。我幾乎要放棄了,我想著,就承認我在說謊,就做一個他們想要我做的孩子,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安特擦掉唐竇的眼淚,伸手輕輕地把他攏在懷里。
唐竇在想,他消失的記憶的起點和終點在哪里。
“后來,是媽媽帶我出來的。她帶了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然后把我帶出去了……”
“我還記得那天的陽光,很刺眼。媽媽抱著我的時候,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我像往常一樣從家里醒來,不記得我去過后山,不記得這個世界,不記得那些可怕的事情,也不記得你了。”
這一刻,安特居然有些慶幸,在那之后的幾年里,唐竇忘記了他的存在。要不然,他該多痛苦。
安特作為新人類,為了生存下去,從年幼開始就要為自己的未來籌謀。但他也知道,人類的孩子在未成年之前都是十分脆弱的。在他那個年紀遭遇那些事情,唐竇已經比大部分的孩子都要堅強了,堅強得,甚至不像是一個人類的孩子……
唐竇講著,安特便聽著。在心疼唐竇的時候,他還想到一個問題——唐竇的母親,似乎有一些不同。
“后來,媽媽和爸爸他們大吵一架。不過那時,我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了。我以前還總想著,為什么爸媽會離婚,現在我明白了。”
因為他。
將一切說出來,唐竇心里好過多了。雖然隔著睡袋,唐竇依舊能感受到安特用力環著他的右臂,而他的頭,正靠著安特的胸膛。
“好溫暖……”唐竇想。
就像,那天他從那個鬼地方出來以后,環繞著他的、媽媽的懷抱;又像那天從他們頭頂灑下的金色溫暖的陽光。
“睡吧,豆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