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媽媽回來了！有想我嗎？”

竇茗回來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多了，外面已經黑了。

按照往常，這個點唐竇應該是在客廳里看電視。

但今天，客廳卻只點了一盞小的落地燈，唐竇在沙發上醒來了。

“媽媽，你回來了。”

唐竇平日里喜歡笑成自己媽媽為“竇女士”，往往還要加一個前綴，比如說“親愛的竇女士”、“勤勞的竇女士”、“大佬竇女士”……

這樣的稱呼，一是撒嬌，二是因為：媽媽對他來說既是長輩也是朋友。

而只有他心中有事情，或是擔憂或是害怕或是嚴肅說事的時候，才會像今天這樣嚴肅地叫一聲媽媽。

雖然媽媽在很多小事上不太在行，但是可以看得出來，她一個人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將這個兩個人的小家經營好，從不會讓他因為外面的事情為難。

前天晚上聚餐回來，他做了一個夢。

唐竇夢到媽媽哭了——他從未見過媽媽那樣無助的模樣。他在自己的夢里無法動彈，連上前抱住她都做不到。

他看見媽媽牽著一個孩子，下一瞬間他便成了那個被牽住的人。

他聽到媽媽紅著眼睛對他說：“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媽媽帶你走。”

當媽媽說出“別怕”的時候，他竟然也哭了。

他已經好久不曾哭泣了。

他應是能保護家人的男子漢啊！

竇茗放下東西，走到唐竇面前，摸摸他的臉頰，問道：“怎么了豆豆，豆豆想媽媽了嗎？”

唐竇點頭，又搖搖頭，“媽媽你累了吧？先換身衣服休息一下吧，我去給你煮點東西吃。

竇茗感覺心中很暖，但見兒子依舊沉悶悶的，還是先拉住了他，忍不住問：“豆豆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嗎？”

“媽媽，我忘記了。”

“忘記什么了？”

唐竇看著她，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左手，“媽媽，你看。我把它找回來了，但是，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竇茗看著那只鐲子，吃驚地捂住嘴：“這……”

豆豆記起來了？不會的，如果他記起來了，現在絕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還有這個鐲子……它不該出現的，它不是應該已經被銷毀了嗎！

“媽媽果然也看得見。”唐竇放下手，“為什么呢，前天同學會，我問了很多人，他們都說什么都沒有看見。媽媽，你知道為什么嗎？”

唐竇拉著她坐到沙發上。

“我是不是忘記了一些事情？媽媽，前幾天我做夢，夢到你哭了，你說要帶我走，你還叫我‘別怕’。那不是夢對不對？是有人欺負你了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告訴我。讓我和你一起分擔？”

竇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這些事原本就壓在她的心里，文姐也不止一次和她說起過“那邊”的事情，但她總想著躲過一日便是一日，如今……竟然連這個鐲子都回來了。

天地法則，難道就不能通融一次么？

“豆豆，你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價才能……我是說，如果你要探尋事情的來去，需要面對很多很多……”

竇茗想了想，“你需要去面對很多事情，也許是令你明朗、開心的，也有可能是可怕的，或是令你傷心的。而且一旦你選擇了這條路，便不能輕易結束，只能就著悲喜走下去，那你還愿意去將它弄清楚么？”

一陣沉默之后，唐竇笑了。

他撒嬌似的抱住竇女士的腰。

“好啊，竇女士，誰允許你偷偷扛著所有事情的！什么開心不開心的，我才不怕呢，我可是要成為你靠山的人……還不從實招來！

竇茗摸著唐竇的腦袋，眼眶發紅，“好，到時候你可不許哭鼻子！下次……我有些東西不在身邊，等我下次回來，你就全明白了。”

“嗯，你一定要告訴我。”唐竇抱緊她，“竇女士，謝謝你。”

唐竇陪竇女士說了一會兒話，便和竇女士道了晚安。

“泡杯牛奶再睡吧，我想你今晚又要想東想西了……”竇女士去廚房端了杯熱牛奶，“明天我可能還是要出門，如果你醒來屋子里沒有人，也不要害怕。”

“我知道了。我不怕的。”唐竇笑著。他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晚安，豆豆。”

“晚安，媽媽。”

也許是熱牛奶的作用，唐竇原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結果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隱隱約約還做了一個夢。

唐竇夢見一個黑發的男人。唐竇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桎梏，不得不始終跟著那個人。

怪異的是，唐竇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是他聽到別人叫那個男人“唐落”。

真巧，唐竇想，他們都姓唐。

然后，一支來自宇宙的軍隊降臨到了那片土地，他們找到了唐落，將他“請”走了。

唐竇跟著他們，也從那些人的對話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遙遠的中心星域，異族與人類的戰爭終于告一段落。異族大勝。

在新的合約下，異族從此獨立，成為“新人類”，而不再被視為實驗種族，獲得已開發的三十七個星系中十二個星系的主權。

除此之外，“新人類”的戰神安特上將請求與自由人類聯姻，對象便是他們千辛萬苦尋找的——偏遠的D571星球上姓唐的一位少年。

所以唐落被帶走了。

唐竇一路跟著唐落，見到了自由人類的高層，見到了廣袤銀河的景色，來到了新人類的首都星，與新人類所在星域同名——“米亞”。

唐竇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了——哪有一個夢是如此地細致而漫長，能夠在造夢者完整地勾勒出一個如此恢宏的世界呢？

但是他就像是被加上了一個持續跟隨的程序，無法脫離，也無法蘇醒。

之后，他看見了安特上將。

安特上將有著作為“新人類”顯著的外貌特征——高大的身材，比自由人類更透白的膚色，耳朵后面延展出來的扇形翼耳，還有手肘、手腕、膝關節等處的硬甲。

除此之外，在唐竇眼中，安特上將與普通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安特上將似乎很喜歡唐落。他親自前往自由人類的首都星迎接唐落，為唐落準備了盛大的慶典，對唐落也是有求必應。

但是唐落呢？

唐竇親耳聽見，唐落第一次見到安特的時候，喃喃了一句：“怪物……”

這是一場不平等的聯姻，不僅是兩人的立場、身份，還有他們的感情。

然后，唐竇眼睜睜地看著：心懷怨恨的唐落一次又一次挑戰著安特的底線，踐踏他的尊嚴、抹黑他的名譽、揮霍他的財產。

最后，唐落竟然還和反“新人類”的組織勾結，暗害了安特，并引發了新的大戰。

當然，唐落也沒有得到好處。安特死后，他失去了價值，被他勾結的組織拋棄了，死在了“新人類”的怒火之中。

唐落死的那一刻，唐竇感覺周圍的一切都破碎了，然后，他在自己的房間醒來了。

“果然還是夢啊……”

夢里所見到的漫長光陰，現在回想起來，也不過是驚鴻一瞥罷了。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概是之前看了幾部科幻的電影，才讓他有這樣的夢境。

但是……

“安特……安特上將……”

那人的模樣在他腦海中漸漸變得不那么明朗，但他還記得那人耳后的翼耳，仿若一把柔軟小扇，隨著身形的移動而輕擺。

還有他手腕上的硬甲……

唐竇伸出手，看了一圈自己的手腕。

“真神奇……”

然后，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臂從那只黑鐲子邊緣開始散作了金色的光點。然后在他目瞪口呆之時，蔓延全身。

“怎么回……”

不過瞬息，唐竇就失去了意識。隨后，他從自己的床上消失了，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