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梓安淡淡道，“葉家大小姐，葉良茉。”

葉良茉道：“大師父。”

用晦著力看了她一眼，眸光明滅，一句沒說。

葉良茉轉身抖落書上的土，道，“你們怎么也在這兒？”

顧梓安道，“陪母親禮佛。你又為何上山來了？葉家的事兒不忙嗎？”只字未提他生辰的事情。

葉良茉點點頭。“忙，俗事纏身，只好躲個清靜。”

葉良茉是一大早就出了門，今天錢通代替她去交涉漕運的事，但青龍幫老大不會善罷甘休，她一時想不到好的辦法，只好躲出來了。

顧梓安對她的事情也略有耳聞，這幾日來，聽說正在交涉漕運的事情。只是躲清靜，為何不去葉老那兒，那兒尋常人哪兒能進得去？顧梓安看著她，暗道，難道是在躲他？

葉良茉方才正睡著，忽然聽到亭子中有人說話，她醒來一聽，再說下去，這事兒可就大了，趕緊用輕咳打斷他們。

用晦看著顧梓安，顧梓安則看著葉良茉，兩人都在揣摩她究竟聽了多少。

葉良茉假裝不知，起身進了亭子，東風暫時停止，海棠花落了一地、一桌。

葉良茉自言自語道，“原來你們是在下棋。”

她繞著棋盤轉了一圈，最后在顧梓安那側停下，手指撿起飄落的幾朵海棠，獨獨留下一直一朵，道，“東風誤入海棠花，卻是一招妙棋。”

顧梓安湊近一看，果然如此。他低頭看，只見她眉目間神采奕奕，似專注于棋局中。心中一動，想要與她對弈一番，一看石桌，卻見裝白子的棋盒已被吹落，黑子的棋盒還完好如初。

聯想身世，顧梓安不由喃喃問，“若是無子可用，又該怎么辦？”

他轉向葉良茉，看著她，問道，“若是無子，要如何贏？”

“執子之人，怎么會無子可用？”說罷，葉良茉輕笑，將手心幾枚完好的海棠花擺開。“來，下棋吧。”

她淺笑盈盈，坐在了他最初的位置上。顧梓安坐好，兩人對弈。

她手中只有幾枚“棋子”，沒多久便無子可下。

顧梓安抬眸看她，見她手中空空如也，便道，“葉良茉，你已經無子可下了，不如再去采海棠花吧。”

葉良茉抬頭，看看繁花，微風過，樹影婆娑。

她搖頭笑道，“風吹落的，是緣，是可用，自己動手摘，就是煞風景了。”說著從袖中掏出荷包，晃了晃，道，“我別的不多，錢還是有的。”說著，便將錢袋放在棋盤旁。

用晦一旁觀戰，聽這一番話，對這女子不由多看了幾眼。見她不過十三四歲，心地卻非同尋常女子，行事作風不同常人。

葉良茉？葉大小姐？他忽然站起來，驚喜道，“原來是葉大小姐！”

葉良茉奇怪，方才顧梓安不都介紹過了？

用晦跳起來，道，“葉大小姐前天賜酒，我和尚無錢，獨有一罐冬雪，便權當酒錢的謝禮了。”

“我何時賜酒給你了？”

“那日老四掃街，老和尚經過，到對面買酒，店掌柜道，茶酒免費，葉家請客。”

葉良茉落下一枚銅錢，道，“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客氣啦。”

那和尚煮好茶，用蒲扇拍了下大腿，起身吼道，“如何？如何？分出勝負沒有？”

無人理會，用晦轉身，不滿地用蒲扇敲了敲柱子，道，“喂！你倆倒是說話……”

這一看，大吃一驚，這場對弈當真機鋒相迫，步步緊逼，好似兩個實力相近的武林高手，拼到最后，近身短兵交接，稍有不慎便一命嗚呼。

到這一步，智謀、技巧都在其次，最后拼得是耐心和體力。

他看倆人，只見二人還在下棋，額頭都流出汗水，可是誰也沒有說話，都專心看棋盤。

葉良茉手扶衣袖，正在提子，一邊提子，一邊贊道，“顧世子棋藝大進了呀。”

數一數，還是葉良茉贏了。

顧梓安正在擦汗，聽見這話，撇撇嘴，沒言語。

用晦和尚嘻嘻笑了，忍不住插嘴道，“顧小子，你之前是不是就是輸給了葉大小姐？”

顧梓安沒理他，“哪里是他厲害，分明是我的出手高，這小子是沾了我的福啊。”

葉良茉五官生得明艷，平日一副冷面孔，就算長得美，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也令人不敢靠近。

不過，這次她本就疲憊，又經過這一番“較量”，早就累得不行，倚靠在石桌上，纖長手指壓在海棠花上，眉目少見的柔弱。

聽見老和尚這話，葉良茉淺笑，眼眸未抬，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哎呀，茶好了。”老和尚轉身倒茶，恭恭敬敬地端過去，遞給葉良茉。

葉良茉起身接茶，她臉色稍顯蒼白，起身不穩，只好用手撐著石桌，口中還是不住謝道，“多謝大師父。”

“你坐著，這茶燙得很，再燙著，又有人得數落我啦。”用晦放下茶杯，低聲說道，“還是老和尚來吧。”

葉良茉一愣，老和尚調笑地瞅了眼顧梓安，道，“喏，不就是那位爺？”

原來這老和尚誤會了。

顧梓安手指托著下頜，似笑非笑道，“老……老和尚，說什么悄悄話呢？”

用晦笑著轉身去取另一杯，也不回答，只是笑著遞來茶，道，“來了，來了，乖徒兒，喝這杯。”

顧梓安慵懶地笑著，抬眸見葉良茉臉色越發白了，忍不住關切道，“身體不舒服？”

葉良茉搖搖頭，手摩挲著茶杯，端起又放下。

顧梓安有些擔憂地看了眼。道，“葉大小姐？老和尚，還不趕緊去端過來點心？”

葉良茉手指攥緊，搖頭道，“不必麻煩。”

老和尚一旁坐著，竟然一句也沒聽到，翹著二郎腿坐著，正在專心致志看棋，忽然用手指敲了敲棋盤，轉頭朝葉良茉道，“葉大小姐，這是什么招數？”

他粗壯的手指指點著棋盤上的銅錢，銅錢蜿蜒，宛若黑龍，時斷時續，時隱時現。

顧梓安瞪了他一眼，起身親自去取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