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莫菲從講臺上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暈暈乎乎的，走路的時候也像踩在棉花上，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從小到大，楚莫菲在其他人的眼中，都不太有存在感。

上幼兒園的時候，玩具被搶了，不會哭，也不會鬧，更不會去找老師，而是默默地去找另一個玩具玩。

如果沒有玩具了，她就去樹底下的螞蟻洞看螞蟻搬家。

后來上了小學，因為她的成績并不出彩，而且又不會強勢地表達自己，因此老師在考慮班干部人選時，從來沒有考慮過她。

成績一般、沒有班干部身份加持，所以三好學生的榮譽也與她無緣。

楚莫菲自己清楚，所以從來不奢望這些東西能夠落到自己身上。

一句話，她沒有爭強好勝的心思，她只想安安靜靜地當一個小透明。

也就是在上了初中之后，迷上了《還珠格格》，將小燕子當成了自己的偶像，天天做著一些江湖兒女劫富濟貧的夢。

她把自己掩藏的很好，這種“豪氣女俠”的風范，只會在幾個相熟的朋友面前才會顯現。

就連父母，也只知道他們的二女兒喜歡看《還珠格格》，卻不知道暗地里她已經幻想著某一天行俠仗義了。

就是因為她的這個性格，所以等到楚莫菲要上高中的時候，父母才覺得以女兒的這種成績和性格，拿個高中畢業證混個大專就可以了，這就是楚莫菲來到固道高中就讀的一個原因。

畢竟，不是每個家長，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希望孩子上一所優秀的學校。

很多家長，尤其是青渭這邊，在考慮孩子的學習時，都會計較得失。

如果孩子學習好，那就會努力供孩子讀書，上一所好大學，跳出農民，得到一個更高的社會地位，掙更多的錢。

如果孩子學習一般，但是孩子有意愿學習，而且也有學得好的潛力，那家長也會賭一把。

但如果孩子學習不行，而且明顯表現出對學習的厭惡情緒，那還是麻溜地混個高中畢業證去沿海地區打工實在。

打個工五六年就能為家里蓋起一座紅磚青瓦房，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看得見、摸得著的財富啊。

如果沒有遇到王子魚的話，楚莫菲大概率也會按著這樣的路走下去。

當然以楚莫菲的家境，她極有可能不會去南方打工，直接走上父母幫她鋪好的道路上就可以了。

但是花季一樣的少女，自然也有很多花一樣的夢想，如果自己有實力的話，又有誰會愿意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里，聽從父母的安排，做一份一眼望到頭的工作，就這樣過一輩子呢？

楚莫菲以前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但是與王子魚相處的這兩個多月里，她感受到了王子魚身上那股不甘心、不服輸的少年意氣，在欽佩、在愛慕的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王子魚的影響。

而且就目前來看，楚莫菲并沒有因為有了少女心事就耽擱了學習，反而因為王子魚的存在，使得楚莫菲找到了更佳的學習方式，而效果也顯而易見。

最重要的是，楚莫菲從學習的過程中感受到了樂趣，如果說之前成功解題是小樂趣的話，那么現在被曲老師叫到講臺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夸獎，就是一種大的樂趣。

而且這種樂趣，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楚莫菲感到整個世界好像都不一樣了。

………………

趁曲老師沒有注意到，楚莫菲從桌子底下給王子魚遞過來一張小紙條。

王子魚不露痕跡地打開，低頭一看：“同桌，謝謝你。”

王子魚抬起頭看向了楚莫菲，發現楚莫菲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他朝楚莫菲做了一個“不客氣”的嘴型，然后悄悄地指了指曲老師，然后又做了一下嘴型。

楚莫菲看明白了，王子魚要下課再聊。

下課鈴響，曲老師走出了教室。

但是王子魚還沒有顧得上和楚莫菲說話，穆驕鵬就從教室后面走了過來，一巴掌拍在了王子魚的肩膀。

“王子魚，牛皮啊！年級第三，全班第一，你怎么這么牛皮的？”

“我靠，你下手輕點兒，我感覺我肩膀都要被你拍斷了。”

“嘿嘿，我自己用了多少力我清楚。”穆驕鵬不以為意，“我拿了第一，我感覺我臉上也有光。”

“你要是真覺得臉上有光，就應該踏踏實實自己去學習去，我這分給你又有毛用。”王子魚揉著肩膀，沒好氣地說道。

跟著穆驕鵬呆久了，王子魚也開始講粗話，不過僅限于對穆驕鵬講。

“那不能。但是至少有面子啊，以后咱倆出去，我就可以給別人說，你看，這是我伙計，全班第一！”。

王子魚給氣笑了。

他正準備反駁呢，誰知旁邊的楚莫菲卻盯著穆驕鵬：

“你就是穆驕鵬吧，我是王子魚的同桌楚莫菲。我聽王子魚說過你，他說你是他的好朋友，也給了他不少幫助。”

今天確實是穆驕鵬和楚莫菲的第一次面對面接觸。

穆驕鵬知道楚莫菲，楚莫菲也知道穆驕鵬，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機會在一起聊過天，因為他們沒有共同的社交圈，沒有共同的話題。

而且由于杜凌寒對穆驕鵬觀感不佳，所以連帶著楚莫菲也一直有意無意地避著穆驕鵬。

但是上次穆驕鵬陪著王子魚去校醫那里，楚莫菲對他的印象已經改觀了不少了，所以才有的這次楚莫菲主動開口。

聽到楚莫菲開口，穆驕鵬還愣了愣。

就算穆驕鵬的性格大大咧咧，之前也是能感覺到楚莫菲有點排斥自己的。所以他會偶爾跟王子魚調侃楚莫菲，而王子魚總是搪塞過去。

但是楚莫菲這次突然釋放出來的善意，反而讓他有點意外。但是他很快就恢復了過來，連忙回道：

“嗨，都是小事，不值一提。我也知道你，王子魚也跟我提過你的。恭喜你啊，剛才曲老師在講臺上講的話我都聽到了，進步最大的學生。雖然沒有王子魚那么牛皮，但是也很厲害。不不像我，爛娃一個。”

“知道自己爛還往人家跟前湊，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杜凌寒的聲音冷不防地從背后傳來。

剛才還一團和氣的氛圍瞬間冷聲。

穆驕鵬轉過身去看著杜凌寒：

“你誰啊，我和我朋友聊天，關你錘子事？”

穆驕鵬已經完全不記得有杜凌寒這號人了。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杜凌寒站了起來，看都不看穆驕鵬：“莫菲，我們去教室外面吧。起開，好狗不擋道！”

后面這句話是沖著穆驕鵬說的，因為穆驕鵬所站的過道位置，正好位于杜凌寒和王子魚之間。

楚莫菲一看這種情況，也趕快站了起來：“凌寒，別這么說。”

一邊說一邊給了穆驕鵬一個歉意的眼神。

穆驕鵬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也不好發作，只能先給楚莫菲和杜凌寒讓了道。

等她倆出去的時候，穆驕鵬就讓王子魚往里坐了坐，自己也坐了下來，問王子魚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王子魚就給穆驕鵬解釋了一遍。

穆驕鵬總算是明白為啥杜凌寒對他這么不客氣了，但是他也很詫異：

“我靠，這破事她都能記到現在？心眼這么小的？”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不拘小節的？”

穆驕鵬摸了摸下巴，好像在思索：“這樣說的話，好像咱們確實是有錯在先。”

“你把好像兩個字去了。”

“行吧，下次給她道個歉。咱們男的，沒必要跟一女的較勁。”

“可以啊穆驕鵬，沒看出來你還挺明事理的。”

“那是，我是誰啊，必須的呀。不過話說回來，”說到這里，穆驕鵬突然一把摟住了王子魚的脖子：“你同桌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跟我說話了？”

“啊？這不很正常的嘛，同學之間有交流溝通不正常嗎？”

王子魚裝傻。

“裝，你就給我裝。照你這么說，她以前怎么不跟我說話，還見我找你就避著我。”

王子魚被穆驕鵬這么摟著，脖子難受，臉色也變成黑里透紅的了。

他鼓足了勁，將穆驕鵬的胳膊甩開：

“我怎么知道，你應該去問楚莫菲，而不是來問我。”

“得了吧，就沖你同桌剛才那句話，再加上你之前寫的那篇作文，你倆要是沒問題，那就是我腦子有問題。”

“我說我跟她現在就是關系比較好的同桌關系，你信嗎？我學習比她好你得承認吧？我給她講講題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吧？”

“按道理來說是這么回事，但我就是覺得你倆不對勁。剛才你同桌說話，就感覺她是你女朋友一樣。”

“閉嘴吧你！人家姑娘說句話都能被你解讀的這么豐富。你這么牛皮怎么不去做點閱讀理解呢？”

王子魚不想跟穆驕鵬討論這個話題了，他怕再這么討論下去，穆驕鵬連他兒子的名字都能想好。

王子魚只是知道楚莫菲現在不討厭他，甚至還視他為她的朋友。但是再深入一點的感情，王子魚還真不敢奢求了。

有時候他也想向楚莫菲透露自己的心思，但是他怕透露之后，連同桌都沒得做。

所以王子魚決定繼續就這樣下去吧，至少每天都能看到楚莫菲對自己笑。

誰又能說得清，暗戀未嘗就不是另一種幸福呢？

………………

教室外面，楚莫菲和杜凌寒并排走著。

“凌寒，剛才怎么回事，說話那么傷人的。”楚莫菲開口道。

其實杜凌寒話出口就后悔了，但是自己的性子又不允許她說軟話，所以她只能把楚莫菲拉了出來。

“唉，莫菲，別說了，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樣給說出來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楚莫菲站住，看著杜凌寒的眼睛。

“唉，是有點郁悶。你同桌拿了第一，我還不知道后面他要怎么笑話我呢。所以剛才說話就沒有過腦子。”杜凌寒皺著眉頭抱著胳膊也站定了。

“我理解的。不過我得說，第一呢，我同桌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笑話你的；第二呢，穆驕鵬是我同桌的朋友，雖然有之前不愉快的經歷，但也早都過去了。而且這次也確實是你做得不好，我的建議是，你向穆驕鵬道個歉。”楚莫菲很認真地建議道。

“你這是向著外人說話，見色忘友。”

“我這是向著理說話。你想想，現在高一才過了半學期，還有一個半學期呢，你和王子魚因為我的關系，還會繼續打交道的，我不希望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一個疙瘩。”

“可是……”杜凌寒似乎還有話說。

“別可是了，”楚莫菲直接打斷杜凌寒，“如果你不好意思親口道歉，那就寫張紙條，讓王子魚轉交給穆驕鵬。”

“行吧，我就聽你一回。”杜凌寒自知理虧，扭扭捏捏地答應了。

“這不就好了嘛。對了，我還不知道你考得怎么樣呢。”

“696分，咱班第18名。”

“你看你這成績比我還高呢，雖然我取得了一些進步，但是依然沒有你高。所以別郁悶啦。”楚莫菲試圖安慰杜凌寒。

“但是你進步大啊，曲老師都說了，如果你繼續保持這樣的勢頭的話，下次考試肯定比我考得好，畢竟你有一個好同桌。”

“咦，凌寒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楚莫菲吸了吸鼻子，然后一臉認真地問杜凌寒。

杜凌寒還以為楚莫菲說的哪里著火了呢，于是也用力嗅了嗅，什么也沒有聞到。

“沒有啊，怎么了？”

“哎，我聞到了酸臭味，哈哈哈哈。”楚莫菲突然一邊笑一邊跑開了。

杜凌寒這才反應過來是被楚莫菲戲耍了：

“好你個楚莫菲，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我今天不打得你跪地求饒。”

然后也拔起腳步，追了上去。

“杜女俠饒命，我下次還敢！”

笑聲、打鬧聲漸行漸遠。而杜凌寒的郁悶，也就像天上的云一樣，走著就著就散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