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周過完，固道高中宣布給高一和高二學生放“秋假”。

所謂的秋假，也就是“秋收假”，在前幾年沒有十一黃金周的時候，一般會在九月底十月初放假。

因為這個時候，正是青渭市玉米成熟期。由于要在霜降之前將小麥種進去，所以留給收玉米的時間就很緊了。

而且初高中生也是家里重要的勞動力，少了的話，收玉米的進度就會慢下來，那么小麥的播種時間也會被拖晚，進而影響第二年的小麥收成。

青渭市是關中平原的農業城市，因此往往會在這個時候給學生放假，讓學生回家幫忙收玉米，這就是秋假的由來。

后來有了十一的七天假，青渭市便將十一假和秋假捆在了一起，一共放十四天，也就是兩個星期。

這周六上午課結束之后，王子魚和穆戰鵬回宿舍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只見穆驕鵬胡亂地把扔在床頭的衣服塞進了包，再把放在桌子上的牙刷和牙缸放進洗臉盆里，上面用毛巾蓋住，然后對王子魚說：

“收拾好了，我撤了，咱們半個月后見，想想有半個月不用學習，能玩個痛快，美滴很美滴很！”

“你不用掰苞谷的嗎？”王子魚有點好奇。

“我們村在渭河防洪梁下面，我們那里都不怎么種玉米，所以沒什么忙的。”

“那你們種什么？”王子魚以前一直以為固道高中周圍都是以種植小麥和玉米為主的。

穆驕鵬見王子魚一臉疑惑，便解釋道：

“種蓮藕。因為渭水灘那塊離渭河很近，地下水很淺，沒辦法種玉米和小麥。于是就把地挖成一個一個的小方坑，再把蓮藕的芽仔埋在水底的泥里，等年底的時候蓮藕長大了，就把它們挖出來賣掉。”

“這樣啊，我還一直以為水田和蓮花這些東西，只有南方才有呢。神奇，以后有空了去你們那邊看看。”

“行啊，歡迎歡迎，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一步，我們村還有幾個伙計在外面等我呢。”

穆驕鵬轉頭就出了宿舍。

王子魚也沒有多停留，他也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正準備出門的時候，發現穆驕鵬的鋪蓋還沒有卷起來。

青渭市這邊風沙大，如果這么放著，那等半個月之后，上面肯定一層土。

于是王子魚搖了搖頭，走過去幫穆驕鵬把鋪蓋卷了起來，再次檢查了一下要帶回家的東西，確認沒有遺漏之后，就和其他幾個還沒有走的同學打了聲招呼，抬腳出了宿舍。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他就要在玉米的世界中度過了。

與王子魚不同的時，楚莫菲因為家里并沒有什么莊稼，所以并沒有回到村子里，而是直接去了青渭市里邊與爸媽呆在了一起。

本來楚莫菲的父母已經計劃好了，這次放假，第一周帶著楚莫菲去附近的旅游景點玩玩，畢竟她家有車，去哪也比較方便；第二周就讓楚莫菲在家做做作業、復習復習功課。

擱在往年，楚莫菲可能就同意了，甚至還很開心。

但是今年她拒絕了，她就想像平時上學一樣，休息一兩天就好了。

對于楚莫菲的這種變化，她的父母挺驚訝。

“菲菲，怎么這次放假不愿意出門了？”

這是楚莫菲的乳名。

“是這樣的，媽，我覺得現在我還有很多功課要記，很多作業要寫，時間有點緊張，所以就不想出去了。”

楚莫菲找了個理由。

楚莫菲的父母對視了一眼，然后媽媽的語氣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咦，我女兒怎么突然這么好學啦？以前不都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嗎？”

“沒辦法啊，固道高中這么爛，不努力的話，以后只能去東莞打工了。”

楚莫菲的爸爸走了過來：“去什么東莞，就算你考不上大學，也不用去那么遠的地方，就在青渭呆著，你爸別的不敢說，想要為自己的女兒謀一份差不多的工作還是可以的。”

這時候，楚莫菲媽媽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口問道：

“菲菲，你跟媽說，是不是因為我和你爸讓你去固道讀書你不高興，所以才這么說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媽。”楚莫菲解釋道：“我自己學習什么水平我清楚得很。就算你們花錢把我送到了度中，我學起來也很吃力，在班級墊底的話我也難受。這樣下去的話，我都擔心我還有沒有心思再學下去。”

楚莫菲看著媽媽擔心的眼睛，繼續說道：

“但是固道的同學跟我的水平都差不多，而且也有認真負責的老師，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問他們，他們也都會給我講解的。所以你們就不用擔心了。初中我不懂事，高中我會努力的。”

聽了這些話的楚莫菲爸爸，欣慰地笑了笑，感慨地說了一句：

“上了高中就是不一樣，我女兒長大啦。都會給爸爸媽媽講道理了。”

媽媽在一旁接上了話：

“需要什么學習資料的話，就跟我們說，讓你爸給你買去。新華書店就離咱家不遠，想買啥很快就能買回來了。”

“我知道的。”楚莫菲點了點頭。

只不過楚莫菲爸爸媽媽不知道的是，楚莫菲并不好意思去問老師問題。更多的時候，她還是在請教自己的同桌王子魚。

她知道，那個瘦小的男生、那些剛健的字跡、那次溫柔的眼眸、那段擲地有聲的話語，都已經成為了她腦海中揮不去、擦不掉、洗不爛、忘不了的記憶了。

想到這里，楚莫菲的心底甜絲絲的。

“楚莫菲，你一定要加油呀！”她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握著拳頭，小聲地告訴自己。

窗外，大片大片地陽光灑落在泡桐樹上，再從樹葉間的空隙處傾瀉而下，落到地面，留下斑駁的金黃。

是豐收的顏色。

秋假過去之后，高一高二學生陸續返校。

這半個月，可把王子魚累個夠嗆。

前一個星期全都在地里掰玉米，后一個星期又是天天在家里坐著剝玉米。

直到他返校的那天，家里的院子里還有好大一片待剝的玉米。剩下的這些活，包括后面的脫粒、晾曬和裝袋，都只能辛苦爸媽了。

下午時分，王子魚回到宿舍，發現自己的鋪蓋卷著沒動，但是穆驕鵬的鋪蓋已經打開了。

問了一下其他舍友，才知道穆戰鵬已經早早到了，現在和其他幾位同學去網吧打游戲了。

王子魚沒說什么，放下東西之后就去了教室。

教室里已經有一些同學了，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聊秋假期間發生的一些趣事。

王子魚進了教室，和幾位熟識的同學打了聲招呼，便拿著歷史書和政治書又出了教室、去了操場。

在家里雖然每天也有一些自己的時間，但主要還是花在寫作業上面了。歷史和政治的書都沒有帶回去。所以王子魚要趁著晚自習前的這一點時間再復習一下。

過了沒多久，杜凌寒也到了。

經過操場的時候，她看到了正在背書的王子魚，抿了抿嘴沒說話，推著車子直接去了車棚。

就在杜凌寒離開不久，楚莫菲就到了。

她是爸爸開車送過來的。

10月中下旬，天氣慢慢轉涼了，楚莫菲爸爸擔心女兒晚上冷，所以就過來為女兒換上了厚被子。

校外車不允許進入高中，所以他就抱著棉被，跟著楚莫菲一前一后地走進了校門。

半個月沒到學校了，楚莫菲環顧著四周，映入眼簾的是雙杠、籃球場、乒乓球臺，這些已經熟悉的事情再次泛起了一絲新鮮。

突然，楚莫菲看到了王子魚，那個她現在每天都會想起來的身影，于是她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她很想過去跟王子魚打聲招呼，但是爸爸就在她身后，她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只能摁下激動的心情，假裝看四周，再次偷偷地瞥了一眼王子魚，然后帶著爸爸朝宿舍所在的方向走去。

楚莫菲的爸爸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在心里感慨固道高中的破爛，對于把小女兒放在這里讀書的決定，他還是有點內疚的。

…………

待楚莫菲的爸爸離開之后，楚莫菲便和杜凌寒收拾著各自的床鋪。

“我剛才路過操場的時候看見王子魚了，他正在背書。”見四下無人，杜凌寒就向楚莫菲透露了這個她認為重要的情報。

“嗯，我也看到他了。剛來就去背書了，真的刻苦。”

“哎，是啊。”杜凌寒坐在了自己的床鋪上，“看來期中考試，說不定他真能拿第一呢。”

“不是說不定，是一定。”楚莫菲笑著糾正著杜凌寒的言辭，“我相信他。”

“完了完了，你這傻妮子，陷得不輕呢。”杜凌寒轉過頭翻了一個白眼。

“等會我們也過去背書，順便打個招呼吧？”楚莫菲建議道。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學校這么大，哪里背不了書，非得上趕著擠在操場？再說，掃招呼再是主要的，背書只是順帶的吧？”

“看破不說破。”楚莫菲莞爾一笑。

最終杜凌寒還是被楚莫菲拽著去了操場。

但是她自認和王子魚的關系還沒有那么好，再加上秋假前的事，讓她有點拉不下面子。所以在離王子魚還有十來米的地方就停下了，然后看著楚莫菲上前與王子魚打招呼。

楚莫菲離王子魚越來越近，她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滿腦子都想著要怎么跟王子魚打招呼。

反倒是王子魚看到她之后，咧開嘴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揚了揚手中的書：

“同桌，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