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楚莫菲心里小鹿亂跳，她最終還是把歌詞抄本翻到了空白頁，又遞給了王子魚。

王子魚這次也沒有再翻前面抄的那些歌詞，而是老老實實地準備開始抄單詞。

但是突然之間，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還沒有說抄哪首歌呢。

于是王子魚轉過頭去，笑吟吟地看著楚莫菲。

剛開始還與王子魚對眼的楚莫菲最終還是敗下陣來，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這人臉皮好厚！不過為啥我感覺這么尷尬呢。不行不行，我得趕快想讓他抄什么歌詞，哪首歌來著……哎呀我這破腦子，怎么越急越想不起來了呢？”

王子魚看著楚莫菲這一會時間了還不說話，以為她在做著內心的斗爭，于是就試探性地問道：

“要不，我先把那首《軍中綠花》給你抄下來？”

“啊？”陷入了胡思亂想中的楚莫菲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想啊，上次抄給你的歌詞，是寫在紙上的，有可能會丟，所以我覺得如果抄到本子上的話，會更方便一點，也不怕丟了，怎么樣？”

“哦哦好，本女俠也正如此意。那就有勞王同學了。”

反應過來的楚莫菲再次拿起了女俠的腔調，還向王子魚拱拱手。

王子魚拿起了筆，開始默寫起了《軍中綠花》歌詞。

楚莫菲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哎同桌，你怎么沒照著上面的歌詞抄呢？難道把歌詞都背下來了？”

王子魚左手豎起了一個大拇指：“楚女俠好聰明。”

“同桌你好厲害！”楚莫菲的彎月眼眸又出現在了臉上，“教官他們離開之后我就沒怎么唱過了，結果現在歌詞也忘得差不多了。”

“經常唱就好了。如果嫌人多不好意思，就在來教室、回宿舍、去食堂的路上小聲哼哼，熟練度高了自然就記住了。背課文也是這樣的。”

王子魚一邊抄一邊說著。

不一會兒，歌詞就抄完了，王子魚準備把歌詞抄本還給楚莫菲。

不過楚莫菲沒打算接。

“你再幫我抄幾首吧。”

“幾首？”

“兩首吧，兩首好不好？”

“兩首？”王子魚的逗心又起來了，故意皺著眉頭，好像很怕麻煩的樣子。

“那就一首，一首可以嘛。”楚莫菲兩只手又抬起來了，王子魚還以為她要拱手，結果楚莫菲做了一個雙手合十的動作，“拜托拜托啦！我同桌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善人。”

“嘶，”王子魚倒吸了一口涼氣，“我怎么感覺你在罵我？”

“那怎么會，我這是真心實意地在夸你呢。”

“行吧，看到我同桌人美心善，笑起來還這么好看的份上，我就答應了。不過說好了，剛才的懲罰，我已經通過抄《軍中綠花》完成了，現在是我在幫你呢。”

“是是是，行行行，你說的都對，”楚莫菲的笑容宛若花開，不住的點頭。

有那么一霎那，王子魚都想就這么一直看著楚莫菲，想要把她不算美艷、但卻動人的笑保存在心底。

或許出于自卑，或許出于羞澀，如果是正常的場合，就算竭盡全力，他也不可能向楚莫菲認真地說出：“漂亮的同桌楚莫菲。”這句話。

開玩笑般的語氣，說出的卻是平日里想說而不敢說的話罷了。

而此前已經停止生長的一絲異樣的情感，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再次悄然生長。

………………

不過顯然，此刻的楚莫菲并沒有注意到王子魚眼睛里別樣的狀態。

她想了想，然后拿過了歌詞抄本，往前翻了幾頁：“幫我抄這首吧。”

王子魚定睛一看：“《花太香》？”

“對的。”楚莫菲再次點頭，那語氣好像一個言聽計從的小跟班。

“但是你這歌本里已經抄了呀。”王子魚有點不太理解。

“我的歌詞本，我樂意！”楚莫菲在小跟班與楚女俠之間切換自如。

王子魚做了一個擦汗的動作，“行，你的本子，你說了算。”

可能楚莫菲并不清楚，王子魚也是一個非常喜歡聽歌的人。

還在初中的時候，就老拿著他哥的復讀機，以學習英語的名義來聽歌。

目前王子魚最喜歡的歌手，是任賢齊和Beyond。

之前也喜歡過小虎隊，但是過了暑假，王子魚發現自己對小虎隊沒那么熱衷了。

而任賢齊和Beyond的歌，他們的歌詞已經深深地印到了王子魚的腦子里了。

笑天下

恩恩怨怨何時才休罷

黃昏近晚霞

獨行無牽掛

太瀟灑

不問世間仇恨淡如茶

江湖一句話

行得正邪不怕

伊人風度翩翩處處留香

月光山中幽幽亮

晚風吹愁如海浪

來啊來啊苦酒滿杯

誰都不要過來擋

狂飲高歌爽快唱

…………

王子魚在默寫著歌詞，楚莫菲則在一邊靜靜地看著。

一開始的時候，是在看王子魚寫的字。

王子魚雖然身材比較瘦小，但是筆下的字卻橫平樹直、剛建有力，楚莫菲不懂這些，但是她就是莫名地覺得王子魚的字好看。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但是看著看著，她的眼光就偶爾掃到了王子魚的臉上了了。

她發現同桌的皮膚與其他同學相比顯黑了一些。可能這是因為他暑假和他爸跑東跑西的原因吧。

楚莫菲心里如是想到。

9月下旬的天氣，雖然已經漸漸轉涼了，但是此時的教室依然炎熱。

王子魚的鼻尖上，已經沁出了一小片汗珠，但他本人恍然不覺，還在繼續抄寫著。

楚莫菲注意到了，但是她沒有說話，而是從衣服兜里拿出了一片紙巾，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朝著王子魚的方向推了過去。

王子魚沒有察覺到。

“同桌專心起來還是有點小帥的嘛。”楚莫菲覺得王子魚感動到她了。

……

幾分鐘過去了，王子魚很快寫好了《花太香》的歌詞，然后放下筆，輕輕地甩了甩手腕。

楚莫菲把桌子上的衛生紙拿起來遞了過去：“同桌辛苦啦，擦擦汗吧。”

“啊，謝謝啊。”王子魚顯然不太習慣用紙巾擦汗，所以對于同桌遞過來的紙巾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接了過來。

“你的字這么好看，怎么練的？”楚莫菲看著歌詞，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其實也還好了，沒那么好看。”王子魚下意識地謙讓。

“反正比我的好看。”楚莫菲又是這句話，“不說是怕我學過去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小時候我的字也挺難看的。有一次因為我好不容易寫完了作業，讓我媽看，結果她看過之后二話不說就給撕了。”

“撕了？”楚莫菲明顯吃了一驚。“就是因為你的字不好看？”

“對，”王子魚點了點頭，“第二天她就托人從市里給我買了一本字帖，讓我寫完作業之后練字。用她的話說，狗爬過去寫的字都比我的字好看。”

“哈哈，那你是夠慘的，不過現在練出來了，也值了。”

“對啊。幸虧練出來了，要不然哪有給楚女俠抄歌詞的機會呢，這可是三生有幸啊。”

“才不是呢，是我賺了呢。”楚莫菲雖然開心，但是還沒有飄起來。

“對了，”王子魚轉了個話題，“你這么喜歡任賢齊嗎？”

“是啊是啊，我覺得他的這首歌有一股江湖味道，因為我希望我有一天也能去闖江湖。行俠仗義、扶危濟困，等到老了，我就去過隱居生活。真好啊。”楚莫菲的眼光已經投向了遠方，語氣中滿是憧憬。

“倒是挺好的，但是我覺得這首歌講的也不是這個啊。”

王子魚不認同楚莫菲的解讀。繼續說道：

“在我看來，這首歌其實是有江湖的孤獨在里面的。一開始感慨的是江湖恩怨，然后說獨行無牽掛。雖然很瀟灑，但本質上還是孤獨。”

“而且英雄難過美人關，即使心里有了牽掛，但卻得不到也放不下，只能自嘲地說一句情愛放一旁，走得坦蕩蕩。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啊？哦哦，確實有道理，我就是覺得這首歌特好聽，而且我把自己當成小燕子了，不好意思串臺了，哈哈哈哈。”楚莫菲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哦，原來你要當女俠，是因為小燕子啊。不過我覺得你就挺需要扶危濟困的。”王子魚揶揄著說道。

“啊，我怎么就需要了？”楚莫菲聽了這話，有點摸不著頭腦。

“扶危濟困嘛，扶危咱們就不說了，就說說困吧，這個困不是困難的困，而是困了、乏了的困。我看你好幾次數學課和物理課都在打盹，所以我覺得你需要自己拯救一下自己。”王子魚眼睛里藏著笑，但是語氣一本正經。

“啊？嘿嘿嘿，你都看到了啊，我還以為沒人注意到呢。”楚莫菲有點尷尬，自己的丑相被同桌發現了，還是有點難為情。

“好家伙，你今天那個頭都快磕著桌面了，那么明顯，如果我還看不到的話，我覺得我就得去看眼睛去了。”

“你還是去看眼睛好了。”楚莫菲悄咪咪地說了一句。

“什么？”

“沒事沒事。我是說同桌你眼神真好。我還想到了幾首歌，你可不可以幫我再抄完？”

“還有？楚莫菲同學，你這有點得寸進尺啊。”

“你就說行不行吧？”楚莫菲看著王子魚的表情，知道他并沒有生氣，說話聲也大了起來，突出一個字：橫！

“行到是行，但是明天上自習的時候吧。前兩節自己課，你寫作文的時候，我也在寫，剛才又抄了這兩首歌，現在手有點酸了。”

“沒問題。那么有勞同桌啦。”楚莫菲再次拱手，而王子魚已經見怪不怪了。

“對了，楚女俠，我看你第一首就抄了動力火車的《當》，看來你很喜歡這首歌咯？”

“那是自然，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你看，這樣的日子多好呀。”

楚莫菲小聲地唱了起來。

“你要跟你紅塵做伴啊？又要跟誰轟轟烈烈呢？難道你在初中交了男朋友？”王子魚小心翼翼地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呃，怎么可能？我跟你說，我初中可乖可乖了，而且我們學校全都是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也就是到了高中，才和男生坐，不過還挺新鮮的。”

“所以這首歌前面的部分就很重要，在電視中說的是‘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但是在歌里，說的卻是就算山峰沒有了棱角的時候，也不會和另一半分手。”

王子魚稍微停頓了一下，等著楚莫菲消化。

“而且同桌你知道嗎？不管是電視還是歌詞，都來源于一首叫《上邪（yé）》的詩。”

聽王子魚這么說，楚莫菲瞬間來了興趣：“哦，真的嘛，快告訴我。”

王子魚不急不慢地從作文本后面撕下了一張紙，然后反過來：

“我給你寫下來吧，我念沒有那個味道，但是真的很好，你可以了解一下。”

說話間，就把筆抄在了手里，然后一筆一劃地將這首詩抄在了紙上：

《上邪》

漢樂府·佚名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