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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剛亮,二寶就起來給哥哥燒水洗臉,雖然一夜未睡,臉上卻毫無倦意,干起活來輕快利落,全身都是勁。喬震山起來洗臉時,他老是一聲不響地用羨慕的目光瞧著哥哥,圍著他轉來轉去。一直看他到東間里和指導員說話,才在外間里站下了,“該去告訴秀珍了。”他這樣想著,抬腿向外面走去,一口氣跑到秀珍家里。

“秀珍!”他把秀珍叫到一邊說,“我哥哥回來了。”

“是嗎,在哪里?”

“在我家。”二寶笑著說,“昨晚回來的,還是個連長呢。他們的連部就住在我家!”

“媽高興嗎?”

“嗯,高興得直流淚。”

秀珍再沒說什么,回頭到屋里取了圍巾往頭上一蒙,就和二寶跑了。

“二寶!參軍的事和哥哥說了沒有?”秀珍邊走邊問。

“沒說,媽媽在跟前,不好說。”

“要趕緊說呀,不然隊伍一走,咱們的事就又吹啦。”

“要不,你見他時和他說說吧。”

“虧你說出口!”秀珍不高興地說,“又不認識,乍見面,我才不說呢。”兩人正說著,一抬頭,見喬震山迎面走來。

“嘿,那不是嗎?”二寶向東面一指,和秀珍跑了過去,并排在喬震山跟前站下了。他介紹說:“哥哥,這就是秀珍。”

喬震山目光一閃,見站在身前的姑娘真有點像姐姐,身材雖然沒有姐姐高,但和姐姐一樣靈巧、秀氣、結實;她皮膚微黑,兩道細眉直插鬢間,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閃爍著天真和聰明。當她的眼光和喬震山的視線相遇時,臉上浮起一層紅云。

“哥哥,你好!”李秀珍羞澀地問候道。

“哦!你有事嗎?”

這一下可把秀珍問窘了,她鎮靜了一下說:

“來看看你呀。你要到哪去?”

“到團部去,團長找我有事,回頭見。”喬震山一招手快步向前走去,邊走邊回頭說,“到家去玩呀!”

喬震山進了團部。在院里遇著作戰股長,笑嘻嘻地向他打招呼:“老喬,你來干啥?”

“你是明知還是故問?”喬震山打趣地說,“不是你打電話叫我來的?”

“我叫你來的不錯,不過,團首長聽說你的傷還沒好,又不想叫你了。”

喬震山端詳著楊股長那滿含神秘的眼睛,覺得他的話里有話,看樣子,準有什么任務不肯說,故意開他玩笑。

兩人一前一后跨進上房,撩起門簾走進團長的屋里。屋里暖烘烘的,地上爐火正旺。迎門,掛著軍用地圖的墻跟前,站著團長周國華和政委李治中,兩個人好像正在研究什么事。

“報告!”喬震山雄赳赳地敬了個軍禮,“首長同志,有任務嗎?”

周國華閃著敏銳的目光,打量著喬震山吊在胸前的左手,和帽檐底下露出的繃帶,微皺下眉頭又開朗地笑了說:

“嗬!吊著胳膊來要任務。任務是有,就是不能給吊著胳膊的人去執行。”說著,轉向團政委李治中,“你說呢,老李?”

團政委嘴唇閉成一條線,微笑著點了點頭,瞇著眼睛打量著喬震山。

“是啊。”政委向前跨了一步,關懷地說,“你的傷到底好了沒有?為什么住院半個月你就跑了回來,是醫生批準的,還是你自己批準的,咹?怎么不報告這些,一進門就要任務。你認為當首長的只管著分派任務?”

喬震山那勇敢、剛毅的臉,一時變得羞怯、靦腆了。兩只手好像沒處放,捏弄著胸前的紐扣。口吃地說:

“首長,我……我這傷……”他的話沒說完,團長又開口了:

“又是傷不重,擦破點皮,對吧!我聽說為出院的事你和醫生鬧了別扭!這可不行,你要馬上寫信道歉承認錯誤。至于任務嘛……”他轉身向團政委說,“老李,你看呢?先叫別人去執行吧!”

喬震山一聽,急得臉都紅了,他把三角巾往下一摘,說:

“團長您看,真的好啦,有任務交給我吧!再說,全軍有多少同志帶著繃帶打仗啊!”

喬震山直挺邦硬地站在團首長的面前,以孩子般懇求的目光固執地望著團長和團政委。這使兩個人的心里同時翻起一股喜愛的感情:真是鐵打的漢子,黨培養出這樣的干部,中國革命戰爭還有不勝利的?而這樣的干部在我們隊伍里又何止萬千?他們為了黨的事業,赴湯蹈火、流血犧牲在所不惜。李治中先發言了,他激動地向周國華說:

“我看叫他去吧,老周,好在又不是什么戰斗任務,只是走走路,背背東西,那一帶的地形他又挺熟,完成任務也有把握。不過,喬震山你過來看看,”團政委走向地圖跟前,指著地圖說,“從這里到這里,地圖上水平距離,來回有三百多里,走起來恐怕要有四百多,這中間還有八十里的敵占區。今夜十二點,有華北野戰軍的一個參謀給我們送地圖。他在那里等著,我們想派你去,拿到地圖后就立即向回趕,最晚要在明天晚飯前返回來,因為明天晚上部隊可能有行動。時間緊、路程遠,任務可不輕啊!你考慮一下,你的傷還沒好,能不能堅持下來?”

喬震山高興極了,他把胸脯一挺,答道:

“放心吧,政委,一定完成任務。我回去就出發,天黑以前就接近敵占區,五點鐘過鐵路,十一點準能到達。拿到地圖我就往回蹽,拂曉前出不了敵占區也差不多,沒有問題,政委。”

“瞧你說得多輕松,要是路上碰著敵人呢?”團長插口道。

“大情況繞過去,小情況能捎的捎著,反正不耽誤時間。”

“你的傷不會礙事?”

“腿好好的,一點也不礙。”

團長笑了,點點頭說:

“好吧,你算把我說服了,回去帶上一個班,為了保險,再找個向導,馬上出發吧!”

“是!”喬震山轉身要走,周國華又囑咐說:

“去的人全部輕裝,準備背地圖,地圖是二十張一份,共八百份。這部分地圖是我們全軍用的,可不能出問題啊!而且一定要按時回來,否則,如果明天軍隊有行動就會誤了大事,懂吧?”

“懂啦!”

喬震山回到連部,又和指導員郝平、副連長王德研究了一下,立即派人去通知一排長,命令一班集合。又去找二寶,打聽找向導的事。

“二寶,咱這鎮上誰對去平西楊樹屯的路最熟?”

“干啥?”

“請他當向導。”

“我去吧!”二寶忙說,“這幾年給部隊當向導、抬擔架、送信、接干部都是我去。那一塊,大路小路我閉著眼也能摸,可熟啦!”

“你去干什么?”喬震山把眼一瞪,“路遠,急行軍,部隊走得快,你能跟上?”

“別的部隊走路也不慢,我還不是一樣走。”

“讓他去吧,連長。”副連長王德在一旁插言說,“這向導準可靠,比另找強。”小李聽說要二寶去,在旁邊急得直咬嘴唇,瞪著眼瞅著副連長。接著,副連長又說:“叫小李也去吧,路上跑跑腿,傳個信,保險挺利落。”

小李一聽心里那個高興勁啊,就甭提了!他從心窩里感激副連長的建議,心想:別看副連長平時好剋人,這一點嘛,倒挺帶勁。但是,他沒吱聲,仍然眨著眼睛瞧瞧連長,又瞧瞧指導員,惟恐他倆不答應。不料想,指導員首先點頭了,接著連長也同意了。小李一高興,扯著二寶跑了出來。

“二寶,你可真走運,走走路蹓蹓腿,為打北平做準備,你那參軍的事嘛,我看有門兒。”

“你可要幫我說說啊!”

“行!沒錯。”

喬震山帶著第一班,七點半就從靠山鎮出發了。這支精悍的小隊伍行走如飛,像支脫了弦的箭。太陽剛落山他們就來到了順義城的東面,在一條深溝里隱蔽起來。戰士們有的擦槍,有的喝水吃干糧。溫明順邊磕打著鞋里的沙子,邊自言自語地說:

“一天不到黑就蹽了八十多里路,今晚上再蹽回來沒問題。”

“先別樂,到目的地還有百多里,在敵占區碰上敵人再打一仗,那就很難說。”一個新解放的戰士反駁了一句。

“怕啥?碰上多少就干他多少,連打三仗也誤不了回來吃早飯。”班長劉吉瑞擦著刺刀樂洋洋地說。

“這話我信,你不看誰領著我們?是連長!跟著連長打仗走路保險不含糊,不信瞧著。”

喬震山扭頭瞅了瞅戰士們那些可愛而結實的笑臉,心里熱乎乎的。但是他覺得戰士們對任務的艱巨性還認識不足。輕敵麻痹,路上就會出亂子。他想趁機會再把任務和戰士們聊聊。忽見二寶面色不悅,低著頭一聲不吭。

“二寶,你累了?”

“五尺高的漢子,走這么遠就累?”

“那么為什么不高興?”

“你叫我來當向導,連支槍也不給。”

“碰著情況有我們,怕什么!”

“你們打仗叫我看著呀?”二寶把頭往旁邊一扭,賭氣了。

“嗬!”喬震山笑了笑,“人不大脾氣可不小,以前你當向導,人家都是給你槍啊!”

“不給槍也給個手榴彈,可你,走了一天,什么也不給,還是哥哥呢!”

喬震山想了想,可也對呀,二寶雖然還沒參軍,可他是從小生活在戰爭的磨煉中,對付敵人也有不少經驗。現在,在這支小隊伍里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戰士,大家都有槍,他能不饞?想到這里,命令道:“小李,把你的手榴彈給二寶一顆,你們兩個到溝沿上瞭望著,有情況馬上報告。”

喬震山派哨以后,向戰士們講述了任務的重要性和艱巨性,又詳細闡明了完成任務的條件。戰士們聽了都信心百倍。最后,他說道:

“同志們!從現在到明天拂曉,十二個小時內要走一百六十里,再回到這里,每小時要走十四里啊,大家有信心沒有?”

“有!”戰士們齊聲應道,“走十五里也行!”

冬季的太陽,五點多鐘就被北平的西山遮沒了。喬震山帶著戰士們,從順義城南的公路上繞了過去。

“哥哥,過了順義城走大路還是走小路?”二寶問。

“走大路。”

“大路平點好走,就是怕有情況。”

“有情況怕什么?路遠時間緊。走得越快越好。”

二寶不吱聲了。

冬夜,無比的寂靜,西北風吹著槍口發出細微的哨聲。天,像一個大冰盤,上面綴滿了星星,閃著清冷的寒光。戰士們默然不語,順著大路沙沙地向西行進……

喬震山邁著穩實的大步走著,天寒衣服單,傷口在繃帶底下陣陣發痛。出發前,衛生員還嚷著要給他換藥,可他,嘴里答應,人卻忙得不行,最后還是忘了。現在這傷口咬著他全身的神經火辣生痛,頭昏眼花,他想:“要堅持,在執行緊急任務中,指揮員的任何不正常的表現,都會影響戰士的情緒。”喬震山滿臉平靜。這時,在南面的什么地方,遠遠地傳來了幾聲火車的汽笛響,像是悲痛的呻吟,又像是憤怒的吶喊。喬震山轉頭向南看,見地平線上露出一線慘淡的夜光,那就是北平,黑森森的上空蓋著一層鉛樣的烏云,把北平的萬家燈火壓得一片昏暗。古城沉沒在黑暗的冬夜。這兒的人民多少年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忍受著種種凌辱。抗戰八年,解放戰爭,中國廣大地區已經解放。地主、惡霸、軍閥、土棍,像被戳了窩的狼一樣,逃進了北平,他們窮兇極惡地又在這里欺負人;還有美國狼——那些醉醺醺的洋兵,開著吉普車滿街橫行,壓死中國人,奸污中國姑娘,國民黨反動派不但不問,反而為虎作倀,狐假虎威,殘殺了多少愛國青年和進步人士!真是“國仇尚未報,家恨記猶新”,他那老父親已經犧牲了,他那不幸的姐姐已經十年多杳無音信;王經堂還在逞兇作惡。喬震山越想越恨,他想立即把這些心里話告訴戰士們,使他們知道:我們的任何一個行動都在打擊著敵人,都是直接在為中國人民報仇。可是,現在大家正在行軍。他眼睛噴火、腳底生風,甩開大步急急地順著大路向前走去。

半夜十一點,他們越過公路,跨過平綏鐵路,來到了山區,在預定地點,順利地遇到華北野戰軍的同志。兩個野戰軍的戰士們,天南地北從不相識,可是偉大的革命事業卻早已使他們心連著心,一見面就好像舊友重逢、兄弟相會,抱的抱,親的親,問寒問暖,一片歡笑聲。

喬震山和華北野戰軍的參謀交換了文件,開了收條。五萬分之一的作戰地圖,整十四大捆,每捆二十多斤,十五個人差不多每人背一捆,大家一招手說:“同志們,再見!”

向送圖同志們告別的時候,夜光表的指針已經正對十二點。喬震山的眉頭隆起老高,“呀!到天亮只有六個鐘點了,可是八十多里的敵占區,必須在天亮以前通過,這就要每小時以十四華里的行軍速度才能辦到,可是戰士們已經走跛了腳,他們一天半夜十八個小時內,已經走了二百里,就是鐵鑄的腿也會磨去半截啊!往后速度怎么保證呢?”他沿著隊伍來回走了好幾遍,對每一個戰士進行了動員。戰士的回答是:

“連長你放心,就是跑斷了腿,我爬也跟你爬回去。”

“連長,天亮了怕什么?這里的敵人全是些吃糠長的,□貨,我一個人也打他千把多。”

喬震山聽著這些話,心里十分激動:勇敢的人民戰士,為了黨的事業,就是犧牲了也不會說一句孬種話呀!他想起每人腳上的大血泡,走一步,咕唧咕唧地冒血水,心疼得他火燒火燎的。來到排頭時,見小李個子不大,走得還滿帶勁,說:“小李,你的‘十一號汽車’還能行?我給你背著吧。”

“哈,連長,你可真能開玩笑。”小李把小腦袋一歪,“再走二百里也沒事兒。要不是夜行軍,我真想唱個歌給你聽。”

“行!小家伙,這回回去我建議支部給你立一功。”

“這算啥功?要說有功就數你。連長,你傷那么重,除了和我們一樣背地圖,還要操心指揮,這擔子可不輕!”說話間部隊來到平綏路邊,小李忽然一愣,“連長你聽,汽車響!”

喬震山全身一緊,側耳細聽,果然,前面傳來了隆隆的汽車聲。正在這時,班長劉吉瑞也跑回來報告:

“連長,鐵路那邊公路上過汽車。我們經過的那個小村莊也已經有敵人,怎辦?”

“走,往前靠一靠,看看再說。”喬震山帶著隊伍鶴步前進,魚貫而行。越過鐵路,靠近公路,在小村莊的西南上找了個地坎臥倒了。公路上的汽車開著通亮的電燈,一輛接著一輛通過村莊,由北向南絡繹不斷。“他媽的!倒霉,時間越緊越出問題!”他看看表,下三點了!要是在這里再磨蹭上一個鐘頭,就成了大問題。汽車仍然繼續過著,看樣子沒有個完。

“連長,我看找個空子鉆過去吧,這樣等到多咱算個頭?”劉吉瑞伏在連長的耳朵上著急地說。

“別忙!”喬震山把手一伸,“再等等看,瞎碰亂闖被敵人發覺了更不好辦。情況越緊越要沉著呀!”喬震山嘴里雖然這樣說,可心里比誰都焦急。看看天,冷冰冰亮晶晶的三星,已經偏向西天邊。又看看表,表針指向三點半,“糟糕啊!時間已經過了一多半,前面的路程還有五十多。怎么辦!”他全身的神經幾乎要繃斷。戰士們焦急地、目不轉睛地瞅著,只等著他拍大腿。在過去,不管情況多么緊,只要連長他一拍腿,什么困難也就解決了,可是現在,他老是瞪著眼睛,皺著眉頭。看樣子問題挺嚴重。

幾十只眼睛轉動著,許多顆心同時跳動著。不一會兒大家悄悄地發言了:

“連長,管他呢,打的打沖的沖,來他個金蟬脫殼計。”

“連長,咱們再往前靠一靠,隱蔽起來,汽車過一輛我們過一個,次數多了,不就都過去了。”

七嘴八舌,活像些諸葛亮。戰士們的意見給喬震山啟發不小,但是想了想,都不太妥當。

公路上的汽車忽然斷了,前面的車子轟轟隆隆地走遠了,小村莊沉浸在靜謐里,可是仍然燈光閃閃,“莫非這村里有敵人宿營?”才想派人去偵察,前面黑影里跑來兩個人,原來是二寶和溫明順。他倆一直臥在村邊上,把敵人的情況早已看了個一清二楚。

“連長,”溫明順報告說,“汽車已經過完,村里還有敵人宿營,公路上放著一輛中吉普,旁邊有個哨兵。”

喬震山聽完溫明順的報告,眼珠一轉,忽然一個大膽而生動的光影在腦子里閃過,他把大腿一拍,說:“有了!”

這一聲不要緊,戰士們哄的一聲圍了上來。

“連長快說,快說,怎么辦?是不是繞過去?”

“不!”喬震山把駁殼槍一抬,“敵人半夜三更,這么大的隊伍行動,一定和我們進關有聯系。反正我們天亮也走不到了,不如來他個順手牽羊,把這幫敵人解決了,捉幾個俘虜回去了解情況。同志們的腿不是走得又痛又累嗎?我們奪得那輛汽車坐上,我開著,保險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蹽到解放區,你們說好不好?”

“好!妙!”大家齊聲贊成,“快干吧,連長。”

“去,劉吉瑞,你先把那個哨兵摸來,了解了解再說,成功失敗就看你的了。”

“沒錯!”劉吉瑞放下背上的地圖,三蹦兩跳在黑影里不見了。

劉吉瑞身材不高,挺敦實,滿身都是使不完的勁,行動起來腳輕手快,活像個大貍貓。他挎著沖鋒槍連蹦帶跳來到村莊邊,貼墻角一站,瞅見公路上那輛吉普車,哨兵在旁邊來回地踱著。夜風吹起沙土,順著公路旋了過去,哨兵放著帽耳朵縮著脖子,看樣子什么也不想聽見。是啊,這里是敵占區,離北平不遠,他們心安理得毫無顧慮。看!這個混蛋,揣著手、抱著槍,走得多安閑!劉吉瑞乘他沒轉臉,縱身一躍就到了車后面,慢慢地、輕輕地順著汽車往前摸。不好!敵人哨兵回來了。劉吉瑞隱身蹲在車下邊,把沖鋒槍一端準備著干。可是,哨兵轉身又向北走了。劉吉瑞把槍往身后一背,伸手從腰里摸出了繩子,輕步跟在哨兵身后。說時遲那時快,他一縱身像貓捕老鼠一樣,把繩子一抖就套在了哨兵的脖子上,沒等那家伙喊出聲,劉吉瑞早已轉身把繩子背上肩,屁股一撅、腰一彎,哨兵像條死狗一樣,仰面吊在劉吉瑞的背上。劉吉瑞怕時間長了把他勒死,緊跑幾步,來到連長跟前,撲通!把他放在地上,伸手一摸,除去微弱的呼吸外,管哪里都像個死人。

“死了?”喬震山急問。

“沒有。”劉吉瑞答道。他給哨兵摘下槍,捶捶胸,拍拍背,不一會兒,哨兵哇的一聲醒了,才要喊,喬震山用槍口一頂:

“別喊!喊槍斃你!”

“啊——噢——我不敢……不敢。”哨兵一看,眼前又是槍口又是刺刀,明晃晃地對著他的心窩。

“說!過去的是哪部分?后面還有沒有?你們是哪部分的?為什么在這里住下?撒半句謊就要你的命!”喬震山把槍一掂問道。

“啊……我說。”哨兵全身一哆嗦,“前面走的是十六軍,從康家集調防到北平。后面還有一個團,車壞了,沒跟上來。我們是長官司令部的憲兵團,連長帶著一個排跟十六軍督戰,在這里住下:一方面是留在這里等后面那個團,主要是這村有我們連長的姘頭,他在路東房子里和姘頭已經睡啦,部隊住在對門路西房子里,也睡了。”

“都有什么武器,多少人?”

“兩支沖鋒槍,兩挺機槍,其余都是步槍。”

“不撒謊?”

“撒謊叫我碰槍子兒。”

情況已明,事不宜遲。喬震山立即召集戰士們擬定好作戰計劃,“馬上出發!”

喬震山提槍闊步走在頭里,瞬間,村莊就在眼前。寬闊的公路上,一輛中吉普靜悄悄地停在路西邊。路東面,家家街門緊閉,只有一家的大門敞開著,里面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笑聲。他想:“這是敵人連長的姘頭家了。”喬震山把手里的駁殼槍向空中一揮,部隊展開了,各奔目標。

喬震山三步兩步來到了路東,靠近了大門,把兩個戰士留在門口,自己嗖的一下進了大門,靠近窗前,用舌頭舔開窗紙往里一看,嗬!一個挺肥的軍官坐在椅子上,這家伙胖得頭和脖子一般粗,嘴角上叼著一支香煙,笑瞇瞇地瞧著身旁的女人。那女人柔聲柔氣地說:“你說,東北的共軍進了關,咱在這里不要緊?”胖軍官把嘴一撇:“哼!窮八路,有什么了不起,打到這里也得三年。不要緊,明天隨我到北平,好好兒地玩幾天。”正說著,突然街西面發出了雄赳赳的喊聲:

“都起來,集合了!”劉吉瑞的聲音。接著,一陣機槍聲沖了過來。霎時間,手榴彈、沖鋒槍也一齊開了火……

屋里的胖軍官,呼的一下跳了起來,把手槍一抽,罵道:“他媽的!誰打槍?”說著推開女人就往外闖。喬震山抽身來到門旁邊,右手拿槍,背緊靠著墻,來了一個騎虎登山式,專等那個家伙出來抓活的。果然,門嘩的一聲開了,胖家伙一出門,喬震山的右腿輕輕一抬給了他個絆腳,撲通一聲,胖軍官一頭栽了個嘴啃泥,才要爬起來,喬震山一腳又踢在他太陽穴上,胖軍官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喬震山把敵人連長五花大綁捆了起來,用手一提,嗬!沒提動,看樣子足有二百來斤。這時,門外兩個戰士跑進來,連拖帶抬地把他拉了出去,往車上一扔,哼的一聲,像個死豬。

喬震山來到當街,一看表,全部戰斗結束只用了一刻鐘。戰士們有的七手八腳地往車上扔著繳獲的子彈和槍,弄得稀里嘩啦亂響;有的已經跳在車上等著走了。劉吉瑞跑過來報告說:

“連長,連死帶傷全都收拾光了,走吧!”

“把監視哨收回來,快!”喬震山剛說完,忽聽村北頭轟的一聲,接著啪、啪的槍響。更遠的地方傳來隆隆的汽車聲,燈光閃閃發亮。敵人后面那個團趕來了。“快!劉吉瑞把監視哨收回來上車!”說完,見劉吉瑞向北跑去,他這才急忙跳上汽車,扭開電門,蹬著馬達。“轟”的一聲,機器轉動了,車身隨著機器的轟聲而顫動了,好像汽車也為戰斗的勝利,高興得嚯嚯歡笑了。

二寶、小李、溫明順跟著劉吉瑞一塊跑了回來,直蹦歡跳地上了汽車。查了查人數,十五個人外加兩個俘虜,一個不少。劉吉瑞喊道:

“連長,快走,北面發現敵人的汽車,第一輛叫咱們埋設的手榴彈炸翻了,后面的也停下了,敵人很快就會趕來。”

“有多遠?”

“一里多地。”

喬震山開別的車沒把握,開中吉普可挺內行。他掛上擋,抬離合器,加油!汽車一跳,“啪!”機器閉了。原來由于情況緊急,他心慌著急,離合器松得太快,油門蹬得太急,把機器憋死了。糟糕!眼看著村北頭照來了瓦亮的燈光,子彈帶著哨音在村莊上空飛過,敵人靠近了。喬震山急得滿頭是汗。車上的每一個同志都在為他著急,端著槍面對著敵人,眼睛卻不斷地瞅連長:“能行嗎?連長!”每個人都鐵板著面孔,緊閉著呼吸,側起耳朵靜聽著敵人的動靜。發現敵人就勾扳機。情況緊急,千鈞一發。忽然,汽車一下子又轟響了,車身一跳,慢慢地開動了!

“加油,連長!”劉吉瑞心里一高興脫口喊道。

“嗚”的一聲,喬震山換上了擋,把方向盤向左一轉,汽車下了公路,順著大車道向東方開去。

戰士們,這些膽大無畏的人民子弟兵,每一個心里樂得不行。有的說,連長真是個英雄,既能打仗又能愛兵,怕我們走路累,還請我們坐汽車。有的說,不僅是坐汽車,這任務起碼也提前三個鐘頭完成。有的說,任務完成得漂亮不說,還消滅了敵人、繳了槍,一舉兩得。有的說,一舉三得,還有汽車。汽車顛簸地奔馳著,戰士們的心喜悅地跳動著。忽然一個戰士向后一看,喊道:

“敵人!”

大家全身一緊,急忙扭頭往后看,有兩輛敵人的汽車從屁股后邊追來了,車燈忽閃忽閃的通亮。

“劉吉瑞!準備機槍,連繳獲的兩挺都架上!”喬震山沒回頭命令道。

“沒錯,連長,你盡管掌好舵,加油開吧,打仗有我。”劉吉瑞答道。他又說:“二寶,你到前面坐,給連長指著路。溫明順,把機槍架好;小李看俘虜。大家注意,沒有命令不準開槍,叫誰打誰打,不準亂放。”

汽車嗚嗚地奔馳著,急促地顛簸著。喬震山看了看速度表,表針指向三十,太慢了!可是這大車道比不得大公路,開得太快會把汽車顛壞,再說,他的駕駛技術不太熟練,在這節骨眼上壞了車可就糟了!喬震山邊轉動方向盤邊問道:

“二寶,路沒錯吧?”

“沒錯,走到前面那棵大柳樹就往左拐。”

忽然一種悶聲悶氣的聲音在后面黑影里咕嚕道:“跑不了啦,黑八路,后面我們的車子馬上會追上你們,有膽量的把老子槍斃吧!”

喬震山扭頭一看,原來那個胖連長醒過來了。“槍斃你?想得倒美。”他想,“老子還要留著你回去了解情況呢!”他把牙一咬,命令道:

“給他把嘴堵上!小李。”

小李在黑影里摸了一只敵人丟的臭襪子,掐著脖子給那個胖家伙塞在嘴里。胖家伙腰肥肚子鼓,把頭一仰勾,兩頭不著地,趴在車底板上,悶得呼哧呼哧直哼喘,看樣子挺難受!

“受點委屈吧,胖豬。”小李瞧瞧他說。又轉頭看了看在身旁坐著的那個俘虜哨兵,把小臉一板,問道:“你呢,需不需要?”

“噢!我——我什么也沒說呀!長官,饒了我吧,我一定跟你們走,決不搗亂。”

這時,后面通亮的燈光已經照在車身上,大路旁、野地的積雪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看樣子距離敵人的汽車也不過一里多了。“叭”的一聲,忽然一顆槍彈緊擦著喬震山的耳邊飛過,穿透了前面的風擋玻璃。他眉毛一豎,把眼一瞪,輕蔑地看了一下玻璃上的彈痕。

“對準敵人的汽車,射擊!”他大吼一聲命令道。

劉吉瑞立即勾動了扳機,輕機槍直蹦歡跳地射出了無數的曳光彈,劃過夜空,構成一條鮮紅的虛點線,像條兇猛的火龍一樣直奔敵人的汽車。霎時間,敵人的汽車忽閃了兩下滅了燈,不一會兒,呼隆一聲,在后面遠遠的路旁,炸起一片耀眼的火光,隨著,大火熊熊地燃燒了起來。敵人的第二輛汽車,大概看事兒不妙,也把燈一閉不動了。

“怎么回事?”喬震山在玻璃上看著反射出來的火光想:“興許是敵人的司機被劉吉瑞擊中,把汽車撞在溝里,由于碰撞過猛,壓著了油箱?也許是曳光彈擊中油箱引起了燃燒?管他呢,反正這些兔崽子是粉身碎骨了。”他一蹬油門,汽車嗡嗡地吼叫著奔馳在北平北郊的曠野上。二寶對這里的地形滾瓜爛熟,一會兒說:過去岔道往南拐;一會兒說:過去村莊順左邊的路開;一會兒又說:過了這條小河就是王村。就這樣穿越了無數的樹林和河流,闖過了無數不明情況的村莊。忽然前面出現烏黑的一大片,把去路擋住,二寶急忙喊道:

“哥!快往南那條大路拐,前面是順義城,那里住著敵人的保安團。”

好險!差一點把汽車開到敵人窩里去。汽車向南拐,走了七八里,拐彎再往東,跨過平古鐵路,又越過公路,順著大道進了冀東。

天亮了,火紅的太陽從山巒的后面冒出來,照著潔白的大地,也照著人民戰士們疲倦而英勇的笑臉。小李忽然指著車頭上那個國民黨的黨徽,喊:

“連長,停下,快用刺刀刮掉機器蓋上那個臟家伙,別讓它玷污了我們根據地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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