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沒有腳印……先把臉擦擦，像只小花貓，”

蕭聲從桌上跳下來，趴在桌上抬手虛點了點張悅的鼻尖，接過她手里的毛筆，放到桌上。

“濺上墨汁了？這里嗎？”

張悅曲起手臂，小手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

“哎呀，你別亂摸了，找個鏡子照著，剛才還好，這會兒真成了小花貓了?！?

張悅胡亂摸著，手指把臉上的墨點抹成了黑道子，粗粗細細深深淺淺的，可愛的緊。

“我沒有鏡子?！?

“好了好了，別摸了……有了，手機里有鏡子功能，等下……你看看自己是不是像只小花貓？”

蕭聲拿了手機打開鏡子APP放到張悅面前，讓她看。

“我看不到自己?！?

“??？看不到？不應該啊，你看這不是你嗎？”

蕭聲看了看鏡頭里，張悅那張圓嘟嘟的小臉就在正中央，她怎么會看不到？

張悅搖了搖頭，她覺得這個小小的方疙瘩好神奇，還能當鏡子用，能看到后面雕刻的窗格，可是她還是看不到自己，每次去河邊，她都想看看自己的樣子，但是都失敗了。

“沒用的，她看不到?！?

蕭王順著樓梯走上來，走到張悅旁邊坐下來，裴珥跟在他后面上來靠在樓梯口沒動。

“為什么？”

蕭聲疑惑地問。

“我們都看不到自己?！?

蕭王看了眼蕭聲，拿起桌上的筆，輕輕敲了敲張悅的小腦袋。

“你也看不到嗎？”

張悅吸了吸鼻子，舔了舔嘴唇，開口染了哭腔。

“嗯，沒關系的，雖然看不到自己，但是我能看到你，你能看到我，想不想看看我眼中的你是什么樣的？”

“嗯嗯！”

張悅抬手抹了抹即將掉落的眼淚，使勁點了點頭。

“那幫我研磨好嗎？”

“好?！?

蕭聲從睡衣兜里摸出幾張紙巾，想幫張悅擦擦臉，眼淚將墨汁暈染開，快成包公了。

“額——”

手剛抬起，感受到了阻力，低頭看了看，好看的手臂抓著小冊子按壓在她的手上，蕭聲順著手臂抬頭看向裴珥，他沖著她搖了搖頭，指了指樓梯，示意她先下去。

蕭聲收回手，悄悄站起來，走到樓梯口回頭看著桌上的兩人。

小的整個身體趴在桌上，小手捏著墨錠在硯臺上繞著圈圈，小眼神緊盯著桌上的紙，生怕一不小心錯過什么。

大的沾著墨汁在剛才被墨點污染的紙上勾畫著，時不時停筆看著張悅，托著下巴思索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張悅那張花貓臉逗樂了，嘴角總是帶著淺淺的笑意。

她想這個時候也許真的不適合去打擾他們。

噗通——

“你也看不到自己嗎？”

蕭聲下樓之后沒有看到裴珥，出了門外，四處尋了尋，在河邊看到了他的身影，走近了傳來好幾聲噗通噗通的聲音，他正往河里丟著石子，一圈圈的波浪散向遠處，消失。

“嗯，你看這河水多清澈。”

蕭聲走到河邊蹲下看了看自己的倒影，頭發散著，垂下來，看上去有些毛糙，順手摘了手腕上的頭繩，拿手指捋了捋，隨意扎了個高馬尾，感覺清爽了很多。

“你能看到自己？”

“嗯，我也能看到你，你能看到我的倒影嗎？”

裴珥點了點頭，他其實沒那么在意，潛意識里好像還有點兒排斥照鏡子，若不是張悅，他也不知道他們都看不到自己。

張悅每次來河邊都要蹲在這里看好久，還老問他辮子好不好看，臉上有沒有臟東西，時間長了慢慢地發現她的神情不太對勁，便去問她，這一問他才發現原來他也一樣看不到自己的樣子，突然心里感覺怪怪的，像是丟了什么東西一般，不是滋味。

“我看不到自己的倒影，眼前只有清澈的水面?！?

裴珥說著又扔了塊石子下去，打出水花，水滴飛濺起來弄了蕭聲一臉，冰冰涼涼的。

“沒事吧？”

“沒事，你知道原因嗎？”

蕭聲沒在意，順勢坐在河邊，甩了甩袖子，雖然摸上去干干的，沒有一點沾過水的痕跡。

裴珥搖了搖頭，也坐下來往遠處扔了幾塊石子，看著四散的波紋發呆。

“大概是因為人死了以后失去了對自己生命的掌控，所以就看不到了?！?

“季舒瑤？”

蕭聲激動得站起來，跑到季舒瑤身邊，她每次登記都希望能再遇見她，結果都沒有如愿，等她找到了當初的院子，她已經不在里面了。

“好久不見，還是懶羊羊。”

季舒瑤穿了身橘紅色的小西裝，配上她的短發顯得清爽干練，反觀蕭聲就有點兒……太不修邊幅了。

“我有換過的，只不過今天剛好又穿了它而已，不要有偏見，你看它，多可愛……”

“他是？”

季舒瑤打斷了蕭聲，看向站在河邊看著她們的裴珥，他好像想說點什么。

“我忘了介紹了，他是裴珥，是后來認識的?！?

蕭聲這才想起來后面還有個人。

“她是季舒瑤，是我在這里第一個認識的人。”

“嗨！”

“嗨！”

“你知道看不到自己的原因？”

裴珥打了招呼以后問季舒瑤，連蕭王都想不明白的問題，她竟然說的如此輕松。

“你也知道看不到自己？”

蕭聲看向季舒瑤，疑惑他們都是怎么知道的。

“嗯，我是個服裝設計師，也是個模特，鏡子是日常必備，所有我一早就知道看不到自己?！?

剛開始很不適應，愛美的女孩照不到鏡子真的是件很令人抓狂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設計的衣服上身是什么效果，只能靠想象，著實難受。

“……我是在逛商店的時候想明白的，鏡子里，包括玻璃門里，映出了很多人的樣子，他們或者來去匆匆，或者閑散從容，有焦躁不安的，有愉悅欣喜的，有陌生人之間有些拘謹的點頭微笑，也有親密伴侶之間挽手撒嬌的甜蜜交談……這所有的一切唯獨沒有我，因為我不屬于那個世界，那個世界沒有我了，沒有了生命，便看不到自己的未來，過去也在慢慢遺忘……所以也就看不到自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