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偷偷從門縫溜了進來，和老式衣柜上垂掛的吊蘭的枝葉糾纏不清。

蕭聲扶著墻呆呆地看著眼前嫩綠色的身影，她聽到了什么，鬼？

[幻聽幻聽，不，幻覺，一定是幻覺！]

蕭聲合上雙眼，默念了句，再次睜開眼，怎么還有啊！

“幻覺？我嗎？雖然可能有點難以接受，不過，真不是幻覺。”

季舒瑤眨了眨眼睛，很真誠地看著蕭聲，眼里藏不住的喜悅，這么久了，終于遇到能看到她的人了，還能聽到她說話，這可是第一個和她交流的“人”啊，可不能嚇壞了。

“你別怕，我長的應該不嚇人吧，我估計你正常說話我是聽不到的，你心里說，你心里說我就能聽到了。”

[心里？]

“對對，就是這樣！”

輕柔的女聲，俏麗的身姿，笑起來甜甜的酒窩，還有肆意飛揚的短發，蕭聲從頭到尾打量著眼前的身影，是怎么也和陰森恐怖的鬼聯系不起來，何況她是一向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說，這么多年自然科學不是白學的。

“你確定你不是用了什么黑科技捉弄我？”

蕭聲咽了咽唾沫，一臉懷疑地開口，只見面前的人兒瞇起眼睛盯著她的唇。

“果然還是沒有唇語天賦，看不懂，你能用想的嗎？”

微風轉了個圈偷偷溜了出去，蕭聲看著季舒瑤微微仰頭，視線離開了她的唇，和她對視，同時女聲傳來，開始的字音仿佛來自遠古的輕呢，蕭聲不自覺的皺起眉頭，頭有點難受，說不上來的感覺，后面越來越清晰。

“哈嘍！能聽到我說話嗎？”沒有得到蕭聲的回應季舒瑤又問了句。

蕭聲眉頭擰緊，又是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像是上火感冒的時候，耳朵短暫的聽音混亂似的，但是又不太一樣。

[你不是用了什么黑科技在耍我吧？]

蕭聲試著在心里重復剛才的表達，不自覺地伸手掏了掏耳朵。

“黑科技？不懂。”

眼前的女孩頭微微向右側歪了歪，似乎是思考了下，才回話。

蕭聲覺得她在賣萌，但是她沒有證據。

[你不知道黑科技？你是什么時候死的……對不起。]

這話聽著怪怪的。

“沒關系，沒關系，我對死字沒有什么禁忌，我想想，其實我也算不清楚具體時間了，只記得那會兒好像發生了大地震，新聞說過，大約是兩年前吧。”

[哪里地震？]

兩年前有地震嗎？

“不記得了！”

這讓人怎么判斷。

[那你是因為地震？]

“不是，是車禍。”

[怎么會發生車禍？]

“就……過馬路不小心……時運不濟。”

說到這個蕭聲感覺眼前的女孩有些低沉，似乎陷入了某種不愉快的回憶里。

[那……]

“別說這些了，你要不要坐下來，站這么高不累嗎？”

蕭聲剛想說點什么緩解氣氛，季舒瑤突然開口打斷了她，腳離地往上飄了兩公分。

“我看著你很累啊，仰著脖子很難受的。”

[我的媽呀！]

蕭聲一臉驚恐，盯著季舒瑤頭頂，抬高手臂越過頭頂，來回揮舞。

[是不是有鋼絲繩什么的。]

“沒有鋼絲，我真的是鬼，我也是花了很常時間才接受自己成了鬼的事實的，我想你應該是觸不到我的吧，要不你試試？”

蕭聲鬼使神差的直接向下探去，手臂穿過眼前的人的頭頂順著眉骨向下，摸了個空。

手臂上下晃動，只有空氣在流動，完全摸不到，有一點虛擬現實的味道。

[該不會是放了什么VR設備吧？]

“VR？這又是什么東西？”

“VR就是——”

“喂喂，用想的，我聽不到。”

“額……”帶著些許幽怨的聲音打斷了蕭聲的解釋，回神看著飄在半空中的人，她需要冷靜。

“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先離我遠一點，距離產生美。]

“好吧！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長得很丑唉！”

[……這和長得丑不丑沒有關系吧。]

“那你怕什么。”

[……]

雖然很不情愿，季舒瑤還是往后退了退，站到茶幾后面。

蕭聲本想直接從沙發上下去，腿一軟直接摔坐了下來，剛沒覺得，這一動，腿肚子都在抖，緩了緩勁兒，從沙發上起來，撈回茶幾上的拖鞋，這會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進屋換了拖鞋，不然現在她都不知道怎么處理鞋印。

折騰了一會兒，總算是把拖鞋套到腳上，蕭聲坐在沙發上看著前面已經落地站的筆直的季舒瑤。

[你要不也坐會兒？]

“別了，怕嚇著你。”

[好吧，那個王楠希是個好人。]

蕭聲冷靜了下來，試探著，這鬼可別是來找王楠希尋仇的吧。

“是挺好的，就是有點兒傻……”

[那你可……不能……害他……他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不是有意的，你……]

“停！什么和什么呀，放心我和他無冤無仇。”

[那就好，那你……]

“我跟著他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居然能看到鬼，眼睛倒是挺好看的，可也沒發現有什么特別的。”

季舒瑤仔細觀察著蕭聲的眼睛，想從中找到點“陰陽眼”的蛛絲馬跡。

[我也不想看到你。]

蕭聲揉了揉眼睛，有點兒擔心，能看到鬼絕對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你不是跟著王楠希嗎？怎么會留在這兒？]

“走了個神，沒跟上。”

季舒瑤看了眼床上的“大熊貓”，她妹妹也喜歡這樣的玩偶，也不知道現在長多大了，好想她。

“還有都賴你，要不是你，我早就追上了。”

[我？我可沒惹你。]

蕭聲趕緊擺手，她可不想招惹鬼。

“還說呢，你看看你這鴨脖吃的，你是當棒棒糖吃的嗎？浪費糧食。”

蕭聲看了眼桌上的骨頭，一臉疑惑。

[不就是吃個鴨脖。]

“你這肉都沒吃干凈，頂多就是唆了兩口醬料，你這叫不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

蕭聲聽的都快哭了，怎么吃個鴨脖這么多事，她想念鴨腿。

“你去再拿一個。”

季舒瑤催著蕭聲又拿了幾個出來。

“首先，撕開……然后咬著一邊，順著紋路一撕，你看都是肉吧……再然后……”

蕭聲在她指揮下成功吐出了干干凈凈的骨頭，兩邊一對比，好像她之前吃的的確有點兒慘烈。

“明白了嗎？”

“明……白了。”

季舒瑤也沒懂蕭聲說的啥，看她點頭應該是懂了，滿意的笑了笑。

電視里正在報道新城鎮改造項目，設計公司正在展示他們的設計圖，介紹他們的改造理念，季舒瑤眼神晃了晃，嘴角漸漸回落，有的人怎么就能這么無恥。

[你怎么了？新聞有問題嗎？]

蕭聲啃完了一只，拿紙擦了手，見季舒瑤盯著電視發呆，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句，這次她記住了，要在心里問。

“沒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啊？]

蕭聲一邊收拾桌上的骨頭，一邊詢問。

所謂孤魂野鬼不都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去投胎，蕭聲想她可能也是這樣。

[或者有什么想見的人沒見到？]

[你有沒有去找過他們？]

“有，但是找不到。”

“從我第一次能出來就在努力回家，我記得地址，記得路，可是怎么也回不去。”

季舒瑤有點挫敗的垂下頭，卷曲的短發順著耳朵垂下來，說不出的落寞。

[那你是怎么遇到王楠希的？]

“緣分吧，偶然看到他就想跟著他。”

這個理由還真是讓人后背發涼，鬼為什么跟著你，只因為他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

[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么？]

蕭聲把桌上的垃圾收拾了，倒進旁邊的垃圾桶里，拿了遙控器把電視關掉，她總覺得電視再不關，季舒瑤會上去砸電視。

“做什么？不做什么，就跟著他。”

[……]

這話怎么聽怎么別扭，怎么聽怎么慎得慌，作為一只鬼，咱能不能有點兒追求。

蕭聲不知道該說啥了，她本就不擅長找話題，和人聊天還湊活能應付，這和鬼聊天怎么來？還是只會把天聊死的鬼，難到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看鬼啊？

*

“你這腿都這樣了跑什么跑？”

“還不是你家寶貝姑娘沒拿胸卡，不能考試。”

蕭聲正尷尬糾結著呢，被樓下的對話聲打斷，松了口氣，可算不用這么尷尬了，她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第一反應是尷尬而不是害怕，也沒有發現她和季舒瑤聊天越來越順暢，聲音慢慢變得清亮，完全沒有了開始的不適應。

[你……就在這兒待著嗎？]

“嗯。”季舒瑤正沉浸在某種詭異的情緒里，如同念咒一般，也不知道鬼的詛咒有沒有效果。

蕭聲麻溜的開門出去，有種落荒而逃的味道。

“沒拿胸卡？你這哥哥怎么當的，都不知道提醒她一下。”

“天地良心啊，我又不知道她考試，蕭聲來了，就在樓上，您能不能稍微給我留點面子，老說我。”

“聲聲來了？你怎么做事的，把人一個人放屋里……”

“聲聲，小丫頭瘦了啊，長高了。”

王媽媽抬頭看到蕭聲出來，熱情的打招呼。

“謝謝阿姨，我還說又胖了呢。”

“沒有沒有，不胖，哪里胖了，可不敢減肥啊，聽阿姨的，這小身板，再減就減沒了，中午別走了，留下來吃飯。”

蕭聲停在最后一階臺階上沒下來，這話說得和她媽一模一樣。

“媽，我們連早飯還沒吃呢，您就別提午飯了。”

“早飯還沒吃？你們倆一早上干嘛呢，給你扣鍋里的飯沒看見？”

“還不是要給你寶貝閨女送胸卡。”

“哼，都是借口，趕緊進來吃飯，肯定都餓壞了。”

王媽媽說著就進了屋。

“怎么就借口了……”

“阿姨還是那個阿姨，一點兒沒變。”

蕭聲靠著扶手笑看著王媽媽進屋的背影。

“一樣的‘不講理’，下來吧，吃飯去，標配南瓜小米飯加土豆絲。”

“感覺每次來你們家都是來蹭飯的，楠楠怎么樣？趕上了沒？”

“別提了，模擬考而已也不知道老師抽什么風……”

院里恢復了安靜，爬山虎順著墻爬上了欄桿，站在二樓的季舒瑤飄在半空中，手指順著鬢角不聽話的卷發。

“忘記問名字了。”

自言自語了句，然后身影變得越來越淡，直到完全消失，像是山間的薄霧被風吹散，尋不到蹤跡。

*

吃了飯，王爸爸帶著小乖回來，蕭聲和他們聊了會天，過了中午，蕭聲才離開。

這次走的是旁邊的小門，沒有繞山路，很快就到家了。

蕭聲看著手里的小公仔，思考著季舒瑤的去向，她上樓拿公仔的時候沒找見季舒瑤的身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回到家將小熊貓放到床上，收拾了下屋子，把小板凳收起來，鋪了地毯，蕭聲才放心的坐在沙發上喝了口水，萬一再摔了，屁股應該不會很疼了。

看了看時間，兩點多了，該給母親大人說一聲她回來了。

“喂，媽，你在商場嗎？好吵。”

“嗯！我回來了，你今晚回來嗎？”

“哦，我待半個月吧，就剩畢業設計了，也沒課。”

“行，我把三毛接回來。”

“掛吧，你注意身體啊，先把飯吃了，嗯，明天見。”

蕭聲合上手機，她媽一如既往的忙，冰箱都是空的，應該有一段時間沒回來住了。

這會兒差不多剛過高峰期，路上人應該不多了，得趕緊去接三毛，到寵物店得走將近40多分鐘，要趕在晚高峰之前回來。

*

“汪——汪——”

剛到寵物醫院大門口，還沒走進寵物店就聽到了她家三毛的叫聲，透著一股子興奮勁兒。

“聲聲回來了，接三毛？”

“嗯，張叔這是去哪兒？”

“我去買瓶啤酒，饞了！”

寵物醫院張師傅笑呵呵的和蕭聲打招呼。

“對了，你先去我那兒拿點藥，三毛得了皮膚病，整天咬自己。”

“嚴重嗎？”

“不是很嚴重，上一段時間藥就好了。”

“嗯，行，謝謝張叔。”

“不用不用，給你姨說三毛，她就知道拿什么藥了。”

“好的，那我走了。”

寵物店開在寵物醫院大院里，蕭聲先拐去門口的藥房拿了藥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