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包間之中談天閑聊，苦熬了一陣。孟玉良和李青聊的意外投機，他飽讀詩書經典，卻沒想到面前的和尚也是精通詩詞歌賦，經史典籍也信手拈來，二人一番暢談，幾乎讓他忘了午時將到。

楊金鳳在一旁托腮看著李青，癡笑道：“嘿嘿，李大師原來如此博學，之前我怎么沒發現呢。”

梁樂在一旁冷冷地道：“因為之前我們里面沒有一個能和他談這些的，包括你。”

楊金鳳恨恨地瞪了他一下，“你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矮胖子問道：“楊小姐你以前在洛陽沒見過那些有名的才子嗎？”

“見過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楊金鳳答道。

“那你還一副這么稀罕的樣子。”小矮胖子有些不解，

楊金鳳又癡癡地道：“但是他們都沒有李大師這么英俊啊。”

“······”梁樂和小矮胖子對視了一眼，無語凝噎。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楊金鳳眺望一眼，立馬搶到窗邊，道：“封家的人來啦！”

眾人圍過去看，果然見到從半山腰的封家寨走下來長長一隊人馬，當先的是幾匹馬，還有一頂轎子，后面跟著許多封家族人。這一隊人迤邐來到擂臺下，占據了靠山的半片空地。擺上椅子和涼棚，供那幾個下馬的封家長輩乘坐。轎子里的人始終沒出來，看來就是那封小姐了。

至于擂臺那邊早已經聚集了一大批來看熱鬧的百姓和打算來參加比武的江湖人，二者涇渭分明，都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閑聊。更有幾個武人已經提前劃圈切磋了幾番，有那運氣不好的，沒等上臺就已經先受傷回城了。

一個封家家丁服色的青年人跳上擂臺中央，手中拎著個銅鑼。只見他先拿起銅鑼敲了一通，直敲得全場安靜了，他才扯開嗓子道：“諸位英雄好漢，鄉親父老！今天是咱們封家寨比武招親的第四天了，頭三天的好漢們沒有一個在我家小姐手下走過了十招，照這個情形看，我家小姐八成是嫁不出去了！”

臺下一陣哄笑，一旁樓上，孟玉良望著那邊那頂轎子，癡癡地出了神，雙手緊攥著窗欞，幾乎在窗臺上扣出手指印來。小矮胖子被幾人擋在身后，接連跳起，嘴里喊著：“哎呀你們擋住我了，能不能讓我站前面啊，李大師你都看不見你坐窗邊干嘛！封家小姐長啥樣子啊······”

擂臺中央那青年又說了半天，這才道：“好，還是那句話！臺下諸位，只要人未曾婚配、年不滿三十、周身無殘疾，均可上臺挑戰。黃昏以前打敗所有挑戰者的人，便可以挑戰我們家小姐。咱們第四天比武招親，正式開始！諸位好漢，點到即止，勿傷和氣！哪位先來！”

他把話說完，敲了一聲銅，鐺一聲響，眾人叫好，比武正式開始。

然而他敲完了鑼，并沒有人應。臺下雖然早聚集了大批的武林人士，但是大家互相瞅瞅看看，卻沒有人搶先上臺。

楊金鳳在樓上看的著急，推了推梁樂，“怎么沒人上場啊？要不你先上去吧？”

梁樂冷笑了兩聲，道：“比武現在開始，要一直打到黃昏才結束。現在上臺的，要么就是傻子，要么就是覺得自己在這無敵——這種人多半也還是傻子。”

楊三小姐問道：“那你覺得這里有人是你對手嗎？”

梁樂道:“當然沒有！”

擂臺上那封家家丁又喊道：“諸位，要是沒人上臺，大家伙兒可就白來了。一點氣魄沒有，還敢來封家寨娶媳婦兒嗎？”

“說得好！”臺下一人贊道，長笑一聲，在笑聲中飄飄然落在擂臺上。只見來人一身素青長衫，松簪穿著發髻，劍眉入鬢，白面微須，倒是一位頗為俊秀的男子。

這人上臺之后朝四方拱手，朗聲自陳道：“在下嵩陽觀俗家弟子，鄭黃庭。便斗膽第一個上臺，以示誠意。”

臺下眾人又是一陣叫好，那青年又接茬道：“好，嵩陽觀鄭大俠第一個上來，誰敢來挑戰他！”

“嵩陽觀可是正八經兒的道門正宗，哪怕是俗家弟子也是有些斤兩的，看來這人是覺得自己無敵的那種傻子。”梁樂說著說著，又攻擊了一下臺上的人。

“第一個上場就這么厲害，你還有把握嗎？”楊金鳳問道，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孟玉良，孟玉良雖然嘴上一言不發，手都已經陷進實木的窗臺里了，實在是令人擔心。

“反正我在這，這些人今天都只能爭第二了。”梁樂懶洋洋地說，他又側眼看了一眼孟玉良，改口道：“是第三。”

下面方才又有一個人躍上擂臺，這人身量不高，看上去矮小干瘦，臉上還有些病態的蒼白，一上臺以后自報家門道：“在下孫威，江湖人稱病老虎。咳，還請賜教。”

他說一句話倒是咳嗽了兩次，但是報完名號以后再沒一個人小瞧他。

“養虎孫家！”這次是小矮胖子有些詫異。

“養虎孫家？是干啥的？賣藝的世家嗎？”梁樂問道。

“梁哥你混關東的居然不知道養虎孫家？他們家在北地很有名的，本來是給前朝皇家養老虎的世家。到了本朝，皇宮里不要老虎了，他們家那些老虎砸手里了，就自己養著。據說傳承的是孫家先祖與虎搏斗悟出的一套殺虎拳，很是厲害。這一代孫家尤其鼎盛，有名號的一共兄弟五個，號稱孫家五虎，個個能獨當一面。這個病老虎孫威該排行老四，雖然自幼體弱多病，但是打起架了一點也不含糊，敢輕視他的人都吃足了苦頭。”司馬斂給眾人解釋道。

聽完，梁樂無所謂地撓了撓腦袋，“其實我對北方的江湖不太熟，就聽說過幾個比較大的門派。我十八歲以前都是在劍池里長大的嘛，按道理應該算是個南方人。”

“嚯，聽你口音可聽不太出來。”小矮胖子笑道。

“我回鏢局一個月就這口音了，沒辦法，血統擱這兒擺著呢。”梁樂頗為無奈地道。

再看臺上，鄭黃庭與孫威已然拼到一起，二人都不用兵器，鄭黃庭一雙肉掌，孫威一對瘦拳，甫一碰撞便打的激烈無比！鄭黃庭人看上去謙遜和氣，頗有風度，孫威看上去病懨懨得有氣無力，誰知兩個人動手以后，走的全是剛猛生硬的路子。

鄭黃庭雙掌直來直往，虎虎生風，只推孫威前胸。孫威一雙拳頭大開大合，打著打著幾乎帶出殘影。二人砰砰啪啪間，轉眼便拳掌相交數十記。到后來似乎都有些較勁的意思，再也不耍什么招式，只是拳掌對轟，似乎在比拼氣力，看誰先手軟一般。

臺下的普通百姓本來有些看不出什么門道，還覺得怪無聊，忽然有人喊了一聲：“看腳下！”

眾人抬頭看去，原來二人腳下踏過的擂臺通通一片狼藉！二人這邊打著，腳下的力生生踏碎了一路的木板！萬幸封家這擂臺搭的結實，木板下面墊的都是實心的磚石。若是空心的搭了一層木板，此時二人已經掉到臺下了。

梁樂忽然問李青道，“你猜誰能贏？”

楊金鳳白了他一眼道：“你可真無聊。”

和尚離著這么遠能聽到的聲音有限，眼睛又看不到，根本不可能知道戰況。

李青忽然微笑道：“聽你們說，那位嵩陽觀的俗家弟子用的是掌法？”

“不錯，剛猛之極的掌法。”

“那位孫家的病虎用的是拳，兩人已經打了超過五十個回合？”李青略一思忖，道：“那該是嵩陽觀的弟子贏面大些。”

他這邊話剛說完，場上風云突變，孫威雙腳猛地發力，一下躍到一旁。他開始不再跟鄭黃庭對攻，而是開始利用步伐身法，繞著鄭黃庭竄來竄去，不時攻出一拳，看那架勢倒像是猛獸搏斗一般。

鄭黃庭手上不虛，腳下卻沒他敏捷，幾個回合便有些跟不上，被他抽冷子一拳打在背后，疼的面色鐵青。

楊金鳳看了李青一眼，不忍心說話，倒是梁樂笑道：“你剛說完，孫威可就占了上風了。鄭黃庭的掌法不虛，步法可差了許多。”

楊金鳳立馬又瞪了他一眼。

李青微笑道：“無妨的。”

場上的孫威占了上風，得勢不饒人，又是一陣搶攻，鄭黃庭仿佛巨浪中的磐石，飽受拍打，卻兀自巋然不動。

不多時，孫威忽然身子一顫，似乎想要咳嗽，鄭黃庭并沒有趁機出手，而是收起雙掌，立在原地，等孫威氣息平復，才重新出手。這時場上形勢卻徹底調轉過來，孫威步法不如先前靈動，鄭黃庭的剛猛卻更勝從前，仿佛剛開始對攻時他還留了幾分力氣一般。

在他狂風驟雨般的掌勢之下，病老虎孫威又硬接了幾十掌，最后一個趔趄，猛地抽身退后。鄭黃庭仍是也不追擊，收起雙掌，孫威看了他一眼，艱難發聲道：“你贏了。”說罷，轉身翻下臺去。

臺下觀眾也都有些錯愕，孫威可是在北地成了名的高手，孫家五虎之一。那鄭黃庭雖說出身名門大派，但畢竟是個俗家弟子，名不見經傳的，居然逆轉局勢贏了孫威。

樓上楊金鳳也非常驚訝，她看向李青，道：“大師你居然料對了。”

李青道：“沒什么，鄭黃庭從嵩陽觀學的剛猛掌法，必是嵩陽鐵手。孫威使的拳法剛好被他的掌法克制，如果孫威勝，定是孫威內力遠超對手，那應該十幾招之內就能分出勝負。一旦雙方僵持，應該就是功力相差不大。那打的久了，鄭黃庭師承嵩陽觀，修行道門正宗心法，氣息綿長遠勝旁人，贏面自然更大。而且那孫威身體有病，不耐久戰，此消彼長，更加難勝。”

啪啪啪。

聽完他的分析，司馬斂、楊金鳳甚至連孟玉良都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和尚雖然眼睛睜不開，但是心卻比一般人明白太多了。

李青沒什么表情，倒是梁樂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鼓什么掌啊，就是我們鏢局趟子手的平均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