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仗劍且徐行
- 梁非白衣
- 3127字
- 2019-02-28 17:23:58
是夜,天朗氣清。
梁樂果然如李青所料,悶頭吃飽了便找了個借口溜了,留下主家一眾人馬在那里面面相覷。自有呂家家丁帶著梁樂來到客房,他到的時候正遇上也被家丁引過來的李青。三人的房間應他要求,與在客棧里是一樣的,他和李青的房間夾著楊金鳳的房間。
“嚯,李青你怎么了?”梁樂見到他便驚呼一聲。
李青云淡風輕地答道:“沒怎么啊,有什么不對嗎?”
“沒怎么那你這顆光頭怎么紅的跟石榴籽一樣。”梁樂笑著摸了摸李青的頭,“哇,還燙手。”
原來李青象牙白的皮膚已經變成胭脂紅了,而且不是普通的臉紅,是從臉到耳根脖頸甚至頭頂都透著紅。
李大師額角流下一滴汗,道:“許是天氣有點熱吧。”
梁樂瞇著眼懷疑地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道:“和尚你該不會是動了春心吧?”
“呵,”李青微笑,道:“出家人五蘊皆空,你不必胡亂猜測。時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說罷,李青緩步走回房間,留給梁樂一個出塵的背影。
梁樂在那里端詳了半晌,瞇著眼搖搖頭,自語道:“不對勁,肯定有鬼。”
再說那下了酒席的呂老太爺,回到臥房之后,正見到夫人在那里對鏡摘花黃。
“唉——”呂老太爺長嘆一聲,坐在桌邊,搖頭晃腦,長吁短嘆。
呂夫人拾掇完了,回過身柔柔笑道:“老爺怎么啦?今天不應該是高興的日子嗎。”
呂老太爺嘆道:“今天是高興的日子,明日便要傷心了。我這一生忙忙碌碌,練劍,收劍,今日見了龍淵劍池出來的人才知道,原來都是白忙一場罷了。我半生心血,全都不值一提。”
呂夫人一雙纖細手腕搭上了呂老太爺肩膀,十指輕輕替他揉按,同時在他耳邊寬慰道:“奴家不懂你們武林中的事情,但是想來也和掙錢差不多。普通人奔忙半生,可能還不及咱們家一頓飯錢。若總是跟比咱們富的人比呀,恐怕一輩子也不得開心。老爺如今正是頤養天年的日子,身邊也是應有盡有,何必總是眼熱別人的好處呢?”
“夫人冰雪聰明,說的不無道理。但說是如此說,可是我握著那把不留名的時候,你知道是什么感覺嗎?我就在想,這一刻死了也是值了。我這大半輩子,真真兒是白活了啊!”
借著點酒勁,呂老太爺說著說著竟然哭了出來,不一會兒就越哭越厲害,直到涕淚縱橫,嚎啕如雷。
“哎呀,老爺這是怎么了。”呂夫人攬住老太爺的肩膀,像是安慰孩子一樣拍撫著他的后背,“要是老爺實在想要,就狠狠心出錢買下來嘛,不就是一把劍。那梁少俠看著是個愛財的人,應該不會跟錢過不去。”
“不行的,那是他們離開龍淵劍池的時候量身打造的名劍,意義重大。只要人還活著,哪怕是餓死也不會賣的。”呂老太爺不停的搖頭,胡子上都粘了不知道是鼻涕還是唾沫,黏糊糊的打了結,呂夫人趕緊拿手帕替他擦。
“他一個破落鏢師,現在也沒什么勢力,實在不行咱們就找人偷來搶來,好歹遂了老爺您的愿。”
呂老太爺哭的更大聲了,“你以為我沒想過嗎?要是光他一個人,武功再高都好說,可是他背后是龍淵劍池,誰敢惹啊?那雷公山的匪寇多兇,看見劍上的龍淵銘紋,還不立馬給人家把劍送回去了。”
呂夫人讓他哭的心煩意亂,想起自己像照顧小孩一樣整日照顧這糟老頭子,又想起方才絲毫不給她顏面的年輕和尚,與梁樂也是一伙。一時心頭火起,眼珠一轉,對呂老太爺道:“老爺,奴家想到一計,可以讓他乖乖把那把劍交出來,同時這筆賬也算不到咱們家頭上。”
“真的嗎?”呂老太爺的哭聲立馬收住,一滴眼淚也不見了。
“就看老爺狠不狠的下心了······”呂夫人的明媚的眼睛里籠上一層陰翳的光。
第二天上午,梁樂三人收拾好了從呂家離開,但從一早起來到離開的時候都不見呂家人來送。只有昨天那個管事跟著將他們送出了大門,從頭到尾態度也都很冷淡。
“這呂老太爺好奇怪啊。”楊金鳳納悶地道:“怎么昨天那么盛情接待,到了今天又這么冷淡,連送都不送一下。”
“男人都這樣,”梁樂隨意地道,“過夜以后就跟換了個人一樣,以后你就知道了。”
楊金鳳剜了他一眼,沒再理他。
三個人先是走回之前下榻的客棧,取回寄存在那的馬車。昨天離開時候是坐著馬車的,呂家卻沒再派車送他們回來,只能自己走回去,這尤其引起了楊三小姐的強烈不滿。
取回馬車,時辰已經接近正午了,梁樂繼續坐在車廂前面,說了一聲:“出鏢咯!”
然后,馬車沒等走出三步就又停下了。
一隊穿著黑紅服色的緇衣差役從街那頭殺出來,一把拉住了老馬的馬頭,一個手中拎著鐵鎖鏈的差役朝梁樂問了一句:“你就是梁樂?”
梁樂愣了一下,點頭道:“是我。”
“那就對了,跟我們走一趟吧。”那差役也不來鎖梁樂,直接把一條鐵鎖鏈套在了老馬頭上,拽著它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梁樂不解地問道:“誒差老爺,我家往上三代可都是良民,你們抓我干什么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那差役也不跟他多解釋,一隊差役圍在馬車前后,顯然是提防他突然逃跑。當然,如果梁樂真心想跑,這幾個人也攔不住。但是沖撞官差拒捕潛逃,回頭難免背上個罪名,那鏢局可就沒法開了。
那匹老馬拉著車,連著車上的三個人直接被拉到縣衙門口。一路上梁樂動不動就要跟那牽馬的差役說一聲,“唉你慢點走,這馬跟不上你。”“唉你看著點,地上有坑你瞧不見啊。”“車里面那瞎子牽馬都比你穩當。”,惹得那差役緊皺眉頭,恨不得能當場回頭把這人就地正法。
那一隊差役將梁樂帶進衙門大堂,卻將楊金鳳和李青攔住,沒有讓他們上堂。
梁樂進了大堂,就見兩班衙役左右分列,紗帽紅袍的縣官端坐堂上,這縣官臉大而眼小,黑而且胖,兩頰還有大片芝麻似的黃斑。唇邊兩撇顫抖的八字胡,隨著呼吸在唇角一跳一跳。頭頂著一塊大扁,上書四個大字“明鏡高懸”。
而大堂中間,則擺著一具白布覆蓋的尸體,尸體旁邊站著兩名白衣劍客,正是昨天在呂家出現過的。現在連衣服都不用換,正好站在尸體旁邊。
堂上縣官先開口道:“堂下那人,可是鏢師梁樂?”
梁樂云里霧里地點點頭,道:“正是。”
縣官又問道:“昨天在呂家,是你與陳關西打斗,并將他打至重傷暈厥,是吧?”
梁樂皺了皺眉,看一眼那兩個白衣劍客,問道:“是那個燕趙門的陳什么嗎?”
兩名白衣劍客卻不看他的眼睛,只是垂頭站在一旁。
“陳關西!就是此人!”縣官突然一拍驚堂木,嚇了梁樂一跳,只聽他道:“昨日你二人私斗,他被你打成重傷。就在今晨,此人傷重不治身亡。呂家原本還想替你遮掩,是他燕趙門的兩位同門將他抬到這里報了本官。”
梁樂聞言一驚,然后直直朝那兩個白衣劍客走過去,那兩人頓時嚇得躲到大堂衙役背后。這些差役不知道梁樂有多厲害,他們昨天可是看到了的。那些衙役看這倆人的架勢也猜到梁樂不好惹,立馬緊張的豎起水火棍和挎刀。
結果梁樂根本不是奔他們去的,他走到尸體邊上蹲下,掀開白布一看,那具尸體還真是昨天與他比試的那位陳姓劍客。昨天還虎背熊腰威武雄壯的一條大漢,此時面目浮腫,雙眼突出,眼中還有血跡,死狀凄慘。
梁樂仔細看了半天,又摸了摸尸體的脖頸和口鼻,又往下探了探尸體的胸口,就在縣官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忽然站起身,嘆了口氣道:“這人還真是死了。”
“······”
兩班衙役心里同時罵娘,這人一眼就看的出來死的不能再死了,還用拿手摸這么半天?你是撓他癢癢看他笑不笑呢嗎?
梁樂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他不是死于內傷,看樣子像是窒息死的,也不是勒死,八成是悶死的。”
縣官一聽,沉吟半晌,又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狂徒,原來你打暈死者以后仍不解恨,又去將他悶死,實在喪心病狂!”
梁樂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撓了撓頭,一攤手道:“你鐵了心就是要說我殺人嘛,那我就沒話說了啊。”
“天理昭昭,你豈能逃脫本官的法眼!來啊,給我將他鎖了押到大牢,待詳細調查證據確鑿以后,立即判刑。”縣官一聲令下,兩個衙役上來給梁樂帶上手銬腳鐐,便將他押了下去。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他回頭看向大堂外的李青和楊金鳳,苦笑了一下,喊道:“這狗官擺明了想誣陷我,看來今天走不成了啊。”
縣官:“······”
李青微笑道:“無妨,你在牢里萬事小心,我會照看好楊三小姐的。”